事情如贺泽羽所料那样，霍家破财消灾，有损伤的顾客都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此事虽然让霍家损失了一些银两，但是他们处事态度，令人刮目相看。没有推三阻四、也没有利用强权欺压，而是礼貌积极地去解决。那些在永昌布坊拿货的小贩，所受的损失，霍家也如数赔偿。此举让那些小贩改观，觉得拿价虽是贵了一些，但是很有保障。也就是说，此事变相让大家，对霍家的垄断有了些许认可。
老头挠着脑袋糊涂道：“这霍家到底是做生意，还是当冤大头啊？竟然这么撒钱？”
叶修杰逗弄着鹦鹉，解释说：“他们这可是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啊。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此事终要解决，强压或是拖着都是不利的，反正他们有钱，所以干脆趁机花钱买人心。你们看，这不是很有效吗。”
韩念伊一手撑着头，一手在桌上敲击着，一脸愁容道：“当真是小瞧霍家了。”
老头是不擅长这些尔虞我诈的，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啊？”
“两手准备。”韩念伊有了大致地思路，她说道：“首先，联合我们所能联合的一切力量。老头，你亲自修书一封给敏科，让他从源头上，搅黄或者掐断霍家的货源。最近江南的丝绸刺绣很受欢迎，我呢修书一封给谢掌柜，让她加大江南布料的收购。然后联合瑾王，在各大商铺出售，用以代替西域的一些布料。”
听着大致思路还行，叶修杰指着她说道：“那第二手准备呢？”
韩念伊坏笑起来，“我所了解的只有布料市场，而霍家还经营玉石、茶叶、钱庄等其他方面。要想给霍家添堵，那这些行当我们也不能让他们闲着。”韩念伊把他们拉到一处，小声道：“我去联合瑾王，让他在商道上，给霍家人找些麻烦。然后我们嘛，在长安，也给这些铺子添些彩头。”
三人又嘀嘀咕咕好一阵，时而奸笑阵阵，时而大笑不止，时而掩嘴偷笑。
接下来的几天，霍云瑞就不断接到各种不好的消息。此刻他正带着人在霍家的一处茶庄，收拾善后。昨日库房中突然失火，火势不大，也控制住了。可是救火时泼的水，却将那些上好的茶叶都浸湿了。茶叶的损失还可弥补，可这些货都是客户订购的，若是不能按时交货，怕是不好交代了。
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一下跪倒在地，“主子，我们从西域采购的玉石，半路被土匪给劫了。”
霍云瑞忿然作色，“哪来的土匪，竟然敢劫我霍家的东西？地方官呢？他们可去剿匪了？”
小厮说道：“主子，那批货是关口私放过来的，他们不敢大张旗鼓地搜。最重要的事，土匪窝在连绵的深山里，这一时半会儿怕是寻不着踪迹啊。”
霍云瑞将杯子怒砸在地上，“废物！”
布庄出事，钱庄被窃，茶庄被烧，玉石被抢，桩桩件件、厄运连连。这些意外都凑到了一起，霍云瑞也就不会再当是意外了，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刘奕恒。
霍云瑞将这些日子遇到的各种问题，都告诉了霍元培。近日事多，霍元培头疼不已，让小妾按摩着。听到霍云瑞报告的这些糟心事儿，就越发不好受了，“滚滚滚，滚出去。”霍元培撒气似的将小妾赶了出去。
霍云瑞忿忿道：“父亲，依儿子所见，这能在长安兴风作浪，还有胆子、有能力劫了我们货的，只有刘奕恒一人了。”
霍元培推翻桌上的茶盏，怒声道：“又是这刘奕恒！”
“又？”霍云瑞心思细腻，听出了玄机，问道：“父亲，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霍云培坐回椅子上，叹口气道：“还不就是夏芷柔的死，瑾王整日不依不饶地催促京兆尹捉拿凶手。还有那夏侯川，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将矛头直指我们。”
“直指我们？”霍云瑞严肃起来，然后劝慰道：“父亲放宽心，此事已了，善后之事做得十分干净，他们没有证据，不能把我们怎样。”
霍元培揉着额头说道：“被当朝二品将军指控岂能无事？”他抬头看着霍云瑞说道：“别忘了，之前还有瑾王中毒一事呢，虽说证人死了，可终究是留下了供词。现在外面传言，我们是为了防止瑾王壮大，故而杀了夏芷柔。”
这些人说得基本都是事实了，霍云瑞紧张道：“那陛下呢，陛下如今是何心思？”
“哼~”霍元培始终觉得刘允是亏欠自己的，他不屑地说道：“若不是我们霍家，能有他刘允的今日？这江山可是有我们霍家的一半，未来的皇帝必须是泓儿。”
“那姐姐在宫中可还好？”霍云瑞又问道：“那赵诺可还听话？”
“一个小地方的丫头，怎敢不听话，要不是我们，她哪能成为赵美人，在后宫享受荣华？”霍元培站起来踱着步子，说道：“如今各方面，我们都颇为被动，没能与夏侯川结亲，真是一大憾事。军中只有你两个哥哥苦撑着，我们还是得想法子拉拢那些有实权、有能力的将军啊。”
“最理想的对象莫过于贺泽羽了。”霍云瑞叹息道：“可惜夏芷柔的死因被查出来了，否则这韩念伊与刘奕恒的丑闻，怕是要被百姓谈论很久的。这贺泽羽也是，竟然这么能忍。要不我们再加把火，无论烧着韩念伊还是刘奕恒，对我们都是有利的。”
霍元培挥挥手道：“不必了，物极必反，而且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就别折腾了。”霍元培看着霍云瑞又说道：“我们还是想想法子，怎么将莹岚送进大将军府吧。”
霍云瑞面露难色，推脱道：“父亲，行会里还有好些事要处理呢，孩儿就先告退了。”
霍家倒了霉，韩念伊自然开心得不得了，这日她特意去醉仙居打包了酒菜，去找叶修杰和老头庆祝。
叶修杰看着韩念伊拎着酒壶进来，立即摆手道：“别，你可别在我这儿喝酒，省得贺泽羽知道了又要找我麻烦。”
老头去闻着香味，去接食盒，“都带什么好吃的了？”老头还吩咐丫鬟去拿餐具酒杯。
叶修杰制止道：“老头，这将军府缺你吃喝了？你非要跟她喝酒？”
“哎呀，别糟蹋东西呀。”
叶修杰嫌弃道：“出息。”看着韩念伊又说道“我正好有事要同你讲。”
“什么事儿啊？”
“二牛那孩子像是受过虐待，身上有很多鞭痕还有烙印。”叶修杰面露同情之色。
韩念伊猜测道：“莫非那个聋嫂时常虐待他？”不对啊，若是不喜欢这个孩子，为何临死还放不下，要找人家托付呢？韩念伊看向素影。
素影在一旁疑惑道：“据说我知，那聋嫂家虽穷，可她对孩子却是极好的。”
“那他身上伤哪来的？”韩念伊看着叶修杰，“你们可问过？”
老头边吃边说：“那疤痕应是前两年伤的，我给他看诊时，问过他。可是他什么都不愿意说，很害怕的缩在角落，应该是段很痛苦的回忆，所以不愿意提起。”
“前两年的伤？”韩念伊把二牛留下，不是因为信任，也不是因为同情，而是觉得这孩子可疑。与其放到看不见的地方，不如放在心思沉稳的叶修杰身边，再加上有破晓在，这样反而出不了乱子。韩念伊对素影说道：“你去把二牛带来。”
二牛一来就跪下给韩念伊磕头，韩念伊上前扶起，“你干什么呀，快起来。”
二牛真诚道：“夫人，二牛想谢谢您将我留下，二牛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韩念伊温柔地说道：“若是想要报答，那你能不能告诉为什么身上会有那么多伤？是有坏人欺负你吗？你说出来，我们可以给你报仇，把坏人抓起来。”
二牛的小手攥成拳头，因为恐惧，双眼瞪大，身子也在发抖。韩念伊担心他，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没关系，不想回忆就不要说了，没事的。”
二牛缓缓开口道：“夫人，您真的能将他们抓起来吗？”
韩念伊一脸温柔，说道：“那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他们真的是坏人，那我们可以上报京兆尹府，让官差把他们抓起来。”
“他们是坏人，他们害死我爹，他们害死了很多人，他们都是坏人。”二牛的情绪变得很激动，眼眶红了，然后大滴泪珠滑落下来。
韩念伊把他拉到桌子边坐下，问道：“你之前不是说父母被匈奴兵杀了吗？打你的人也是匈奴人吗？”
“不是，不是的。”二牛激动到语无伦次，“爹爹没有死，他带着我逃出来了，他是三年前才死的。”
老头给孩子端来一杯茶，说道：“孩子，你先喝口水，慢慢说。”然后他又把菜端过来，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吃？”
二牛乖巧道：“谢谢爷爷，我不饿。”二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抱着茶盏，开始回忆起来，“那年，我跟着父亲外出打猎，晚上回村时，发现村子被匈奴兵洗劫一空了。满地的尸体，我的母亲，妹妹，还有叔叔伯伯都死了。”
让一个孩子回忆父母亲人的死亡，有些残忍，韩念伊说道：“若是难受，就不要说了。”
“我想给他们报仇。”二牛的眼神里闪着光，是愤怒之火，孩子不该有的眼神。二牛接着说道：“爹爹担心匈奴人没有走远，就带着我赶紧逃了。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跟着其他难民，一路往南，谋求生路。后来我们就到了长安附近，我们在一片空地，搭了房子，耕作农田，慢慢有了一个村子。大家相互扶持，生活虽然艰苦，但很开心。可是三年前，突然来了一批人，将村子里所有男子都绑走了。我们醒来时，发现到了一处山洞中，那里有好多体型彪悍的打手，还有很多跟我们一样，被绑来的劳工。”
一听，这是一个黑作坊啊，叶修杰问道：“抓你们去做什么？”
二牛说道：“打造兵器，好多兵器，刀剑弓斧，还有暗器什么的。”
“兵器？”长安附近竟然有人私自铸造兵器？！此事可非同小可啊。众人的神色变得凝重，韩念伊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嗯…”二牛疯狂点头，他脱掉衣服，满身的伤疤触目惊心，“这些就是证据，他们老是拿鞭子抽打我们，不许我们偷懒。”
韩念伊把衣服给二牛穿好，二牛接着说：“那里饭管饱，但是每日只能睡几个时辰，很多人都病倒了。生了病是不给治的，也不给休息，直到病死，就拖出去埋了。后来我爹爹也病死了，我不让他们把爹的尸体带走，他们就往死里打我。然后我晕死过去，他们以为我死了，就把我也丢在了乱葬岗。再后来一场大雨，把我浇醒了。我看到爹爹的尸身，想埋了他，可是没有力气，我想爬出去求救，可在山里晕倒了，醒来就被奶奶救了。等我好了，将事情告诉了奶奶，可奶奶劝我不要报官，那些人我惹不起。”
韩念伊看着一脸严肃的叶修杰，问道：“要不要告诉将军？”
叶修杰思忖片刻，又问二牛：“孩子，你如你方才所言语，你在那里差不多待了一年。这一年里，你们一直在锻造兵器吗？”
“四百三十九天，日日都在做。”二牛忙问道：“夫人，您能将他们都抓起来吗？”
叶修杰追问道：“你可还记得那里大概的位置？”
二牛摇摇头，“我出来进去时，都是晕着的。我只记得我醒来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墓碑，还有很多尸体，旁边没有农田只有树。”二牛看着韩念伊又问道：“夫人，您能将他们都抓起来吗？”
韩念伊走过去，耐心解释道：“此事我不能保证，第一此事过去了几年，我们不知道那个地下作坊是不是还在运作。第二，我们连地方都不知道在哪，所以想要抓到坏人有些难。”
看着二牛满脸的期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悲伤。韩念伊俯身，拍着那小小肩膀，许下承诺：“二牛，不管这件事会有怎样的结果，我都答应你，会全力以赴地去追查。为你爹爹，为那些无辜的人讨回公道。你愿意相信我们吗？”
二牛擦去眼中的泪花，坚定地点点头，“人家都说恶有恶报，那些坏人一定会被抓住的。”
“嗯。”韩念伊温柔地笑着，眼神很是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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