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凛已经顺利抵达日轮国的王都, 此时已是寒冬, 但日轮国的冬日并没有多大感觉, 甚至不用穿夹袄的, 和大周春日没有多大区别。
抵达王都后俞凛也没有忙着做事, 他是来过日轮没错, 不过那只是年轻时的偶然一游, 只略懂几句简单的日轮话，在这里根本没有人脉。
不过俞凛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日轮国是个非常神奇和热情的国家。
这里处处都是彩色，尖尖房顶的小房子也都是七彩斑斓的, 视线所及处皆是童心，一来到这里，就算你身负深仇大恨, 心也会不自觉的跟着飞扬起来。
日轮人无论男女老少皆善歌善舞, 而且他们不管何时何地，都能非常自然地载歌载舞起来, 而且这种类似篝火歌舞形式的庆祝任何人都可以参加, 不, 不用你主动参加, 只要你路过, 就会被热情的日轮人邀请进去一去跳舞。
譬如今天刚在客栈安顿好的俞凛等人。
天知道他们只是想出去好好逛逛夜色中的王都, 谁知刚出客栈就被一群人拉着去跳舞了，你根本没法拒绝。
俞凛也没想拒绝。
这日轮国的姑娘，还是一如记忆中的热情, 美丽。
这次除了俞凛, 还有一位精通日轮语的大周人，其他都是侍卫，也是第一次来日轮国，他们很拘谨，尤其是看到姑娘靠近的时候，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然后他们就发现，俞凛这老胳膊老腿的，跳的可嗨，还跟人姑娘斗舞起来了！
侍卫们：“…………”
篝火散尽后，好几个姑娘对俞凛抛了媚眼，俞凛虽然年纪上去了，但并不显老态，多年跟俞墨东奔西走，阅历睿智都不是年轻人可以比的，老男人也有老男人的优点。
俞凛可不想试个娃娃出来，虽然很遗憾，但他还是坚定了拒绝了，回房后，叹了口气，“看来我的魅力不减当年。”
“你们这些年轻娃娃还不如我。”
侍卫们：“…………”
侍卫中有一个人道：“咳，凛叔，这日轮国的姑娘，都这样不……”显然他想说不知廉耻的，触及到俞凛的目光，及时换了一个中性的词，“都这么大胆的吗？”
按照他的生长环境而言，今晚那些姑娘做的事，比，比青楼姑娘还奔放呢，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小雏鸡，惊呆了。
大周虽然男女大妨没那么严重，姑娘日常也可随意出门，但，大庭广众下和陌生男子跳舞这种事，是绝对不容许的。
“你们不知道？”俞凛诧异挑眉，他坐到椅子上，悠悠道：“在这里，无论男女，只要看对眼了就可以试婚，要觉着不合适，散了就行。”
“试婚？！”
侍卫们惊掉了下巴，异口同声道：“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呀。”俞凛点头，又有些可惜的摸摸下巴，“可惜我不想突然当爹，还是算了。”
“还，还可以随便生娃的吗？”
“对。”
出声的是那位精通日轮语的，“没爹也不怕，生了就给官府养，用了多少钱都会记下来，成人后不管做什么都会扣下一半，直到还清为止。”
侍卫们：“…………”
有一个直接跳了起来，年轻的脸庞已被涨红，是气的，“这些日轮女人也太不知廉耻了！”
俞凛认得这个人，他是兰蕴，出生江南氏族兰家，平生最重规矩，他有这个反应，俞凛觉得很正常，他也不恼，只笑呵呵问：“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兰蕴：“婚前失贞，还有廉耻吗？”
而且，这种丢人的事情还是她们主动的。
俞凛神色不改：“男人婚前可以有通房，婚后还有三妻四妾，这时候你怎么不提贞洁了？”
兰蕴大惊：“男女如何相提并论———”
“在这里就可以相提并论。”
俞凛沉眉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知道吗，在日轮，女皇很常见，在这里，男女都拥有继承权，谁有本事谁就上，不分男女的。”
“怎么可能，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其他看热闹人的惊呼。
“你们当然不知道了。”
俞凛冷笑，“当年日轮最初上供的时候，只是恰逢男子当权罢了，后来得知咱们那里女人是不能出门做活更不能弄权，别人当然也不会凑上门来讨嫌了。”
侍卫们：“…………”
俞凛站了起来，他看着尚在震惊的兰蕴，“我不管你心底如何想，你到了日轮，你就要尊重别人的习惯。”
“你觉得她们不知廉耻，谁不想想人也觉得你有病呢，这么古板。”
“把你这些想法都憋着，不然哪天被人套了麻袋我可不管你。”
俞凛言尽于此，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吹灯睡觉了。
*
兰蕴尚在震惊，他回房后，坐在床边一直发呆。
他生在一个最重规矩的家里，父母直到现在都没有同桌用过食，在他的认知里，从来都是男儿为尊，女人只是附庸，哪怕是母亲，也越不过自己。
谁知世上竟还有日轮这等地方。
女人也可以为皇？！
赵十安过来的时候，见兰蕴果然在发呆，摇头失笑，他两是好友，他自然知道兰蕴是个怎样的人，关上门，笑他，“还想不通呢？”
“想不通。”兰蕴摇头。
“其实我也想不通。”
赵十安坐到了他的旁边，“但我觉得这事挺好的。”
“嘶，赵兄你？！”兰蕴惊恐看向赵十安。
赵十安道：“女人当皇帝这种事我不发表意见，我只是说，试婚这事。”
这话一出，兰蕴更无法理解了，他震惊的张大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哎！”赵十安叹了口气，“你还没有成婚，你不懂。”赵十安比兰蕴大上几岁，已经成婚三年，当年也曾有过期待，谁知短短三年，往后余生的路就已经看到尽头。
“嫂子怎么了吗？”
“嫂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将小家打理的妥妥当当的，赵兄你还有何不满？”
“那是你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些话赵十安从未和人讲过，今天喝了点酒，又惊奇了一把，才将心里话说出口。
“是，她很优秀，生的漂亮，家世相当，家里家外一把手，但她实在过于醋了，嫁进来就将我原本伺候的丫鬟们都换成了小厮，行吧，换就换，反正我和她们也没什么事。”
“但是！”
赵十安咬着牙，“丫鬟换了还不乐意，还用小厮监督我，每隔半个时辰，不管我在当值还是出门交友，都要给她汇报消息，我已经快疯了好吗？”
他看着兰蕴，“我是真的想和离的，所以至今都没要孩子，不仅嫁妆，甚至家中财物她都可以带走，我分文不取，但她不愿，只要我提和离，她就要自.杀。”
说到这，赵十安痛苦捂头，他虽然和她没有感情，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能怎么办呢，这辈子就这么耗着过吧。
兰蕴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在他眼里赵兄和嫂子的琴瑟和鸣，内里居然是这个样子。
他不由出声，“赵兄……”
“不必劝我。”
赵十安已经认命，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余生，侧头看向兰蕴，“所以我觉得试婚很好，哪怕没有贞洁呢，至少那是我喜欢的姑娘，总好过盲婚哑嫁一辈子纠缠。”
他拍了拍兰蕴的肩，“以后你成婚，还是要见一见，至少知道姑娘的品性，别听人讲要自己看，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当年自己也听长辈说她样样都好，也曾满怀期待，谁知道会到今天这地步呢。
赵十安走后，兰蕴更睡不着了，他在思考，赵兄的例子就摆在眼前，是，他的妻子很完美，很符合长辈的喜好，但他自己接受不了，又不能分开，只能煎熬着过。
那是煎熬一生难过，还是妻子婚前失贞难过？
兰蕴不愿意承认，但心中的天平已然偏了。
*
翌日。
俞凛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前挂着两个黑眼圈显然一夜没睡的兰蕴，他呲牙一乐，“咋，大清早的还要在我辩吗？”
兰蕴摇头。
虽然才一天，他的思想不可能转变过来，他也依然接受不了日轮国这么奔放大胆的国情，但也知道凛叔是为了自己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话他还是知道的。
你来到什么地方，你就得适应别人的规矩。
真诚抱拳感谢，“昨天有劳凛叔提点了。”
俞凛没当一回事，“小事，不必在意，做你的事去吧。”
“是！”
兰蕴得令，他年轻熬一夜也不觉得累，和其他人一起，分开数队，各自去打听那位女亲王的消息了，虽然只有程又精通日轮语，但在这里，大周的商人还挺多，铺子也开了许多，打听消息应该不难。
其实来这一趟，兰蕴等人只知道殿下吩咐听俞凛的话护卫他的安全，但要做什么事，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也是昨夜才知道要打听的人居然是这里的女亲王。
也不知道殿下怎么突然注意到这边的女亲王了……
不过这位女亲王的事倒还很好打听，她在百姓心中声望很高，甚至压过了她的弟弟，政务也样样出色，但最出名的，却是她的多情。
这位女亲王已经三十出头，但至今未婚，男颜知己数不胜数。
但这些人人都知道的事很好打听，也能对那位女亲王有个大概的判断，但更深的，就不那么容易挖到了，更别提和她接触了。
到底是异国他乡还言语不通，想不动声色去接触一位亲王，这很难，不仅需要计谋，还需要等待时机。
侍卫们只能一边等待时机，一边在王都闲逛。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兰蕴的思维在不断的改变。
因为他看了太多日轮的女孩儿。
和自己的姊妹，甚至大周大部分的女孩儿，都不一样。
她们太鲜活了。
是的，鲜活，这是兰蕴觉得唯一贴切的词。
不管是劳作也好，载歌载舞也好，她们身上充满了活力，永远带着肆意快活的笑，这些笑容太有感染力了。
以前兰蕴觉得，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一行一卧都有章法的女孩是最美的。
但现在，他觉得，或许并不是这样。
他的人生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他试图拒绝，但就算他不出门，入夜后也能听到女孩们在楼下快活的笑。
他的心乱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我生长的环境，是自幼的教导错了吗？
实在无法做出决断，他想到自幼教导自己的祖父，没有提在这里做了什么事，只将自己在日轮的所见所闻还有自己的迷茫都写进了信中，他希望祖父能够为自己解惑，能和往常一般为自己指点迷津。
俞凛将兰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也亲眼看着那封信寄了出去。
俞凛心中大定。
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一半了。
接下来的时间，侍卫们依旧缓慢努力，而俞凛呢，他连着一个月，都在参加舞会。
他甚至自创了舞蹈，很受日轮人的喜欢，尤其是姑娘们的，每日都有美人相陪，那日子过的那叫一个逍遥。
每天累死累活的侍卫们：“…………”
这一日，俞凛忽然道：“你们不必忙活了，明天我就去亲王府上赴宴了。”
兰蕴率先道：“你不是夜夜笙歌吗？怎么突然……”
“不是夜夜笙歌。”俞凛严肃纠正道：“姑娘的酒我接了，但我每日都自己一个人独眠的好吗？”
“这不是重点好吗！”
性急的直接喊了出来。
俞凛得意一笑，“我舞跳的好，人邀请我去亲王府上献舞啊~”
所有人：“…………”
所以自己这么多人忙活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和亲王府上的人联系上了正准备打探行踪再做计划的时候还不如俞凛跳个舞来得快是吗？
这日轮国的人怎么回事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看着懵逼迷茫的小年轻们，俞凛得意挑眉。
第二日傍晚，俞凛把自己收拾的花里胡哨的，还特意换上了日轮国的衣裳，在侍卫们幽怨的视线中，大摇大摆的进了亲王府。
俞凛心里早有计划，只要见到那位女亲王，他就能保证她一定会愿意，毕竟这位女亲王从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
然而，当真的见到人时，俞凛傻了。
他看着女亲王。
女亲王也在看着他。
两人视线交汇后，都沉默了。
这，这不是当年和自己那啥一晚的姑娘/狗男人吗？
*
陆湛一直在等俞凛的消息，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一年有余，飞沙关都再度入秋了，他那边还没有动静，半封信都没有！
不应该啊。
陆湛实在不解。
这一年里，陆湛不仅写了十多本话本，这些话本不仅让来飞沙关的日轮人各个都精通了大周话，还畅销到了日轮，大周官话版本的，要看就得学官话！不仅话本，还有加了点翠技艺的花帽，也在日轮那边很受欢迎。
就算凛叔不方便送信，去了那么多人，他都找不到机会带个话的吗？
陆湛不得不深想，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但不应该啊，去日轮的商人那边多，除非路上遇到的匪徒，一般都不会出事，但一队侍卫在哪摆着呢，怎么可能怕匪徒？
难道他们被那位女亲王给扣住了？
陆湛想到这个可能，虽然他觉得那位女亲王不是这么蠢的人，但，万一她就是没脑子呢？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他长叹一声，再等一个月，若还是没动静，就要派人去找了。
谁知刚做决定，第二天就迎来了风尘仆仆从日轮回来的侍卫们。
所有人恭敬行礼。
“参加殿下。”
“都起来吧。”陆湛左看右看没看到熟悉的人影，“俞凛呢？”
说起俞凛，侍卫们都露出了格外诡异无语的表情，陆湛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最后年纪最大的赵十安上前，“启禀殿下，凛叔他，咳，他留在日轮国当压寨夫君了。”
陆湛：？？？
俞凛确实被女亲王给扣住了。
倒不是因为爱情，当年两人都风流，春风一度分开也很正常，关键俞凛这人一声不吭就跑了，女亲王就不得劲了，她纵横情场这么久，俞凛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直接跑了的，怎么，还怕我赖着你啊？！
这么多年，这个猜测，这根刺就一直梗在女亲王喉间。
好容易再见到这个狗男人，拿下再说！别说送信了，他连出门都不能。
等陆湛听完俞凛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后，他抹了一把脸，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谁能知道凛叔当年还睡过日轮国的女亲王啊！
“咳。”他清了清嗓子，“你们就这么回来了？没救他吗？”
“救了。”兰蕴喊冤，“我们好不容易避开人潜进去了，结果凛叔和人花前月下呢，一脸的殷勤讨好，表情那叫一个美，哪里需要我们救。”
陆湛：“…………”
所以这一趟，小舅舅的得力属下就这么归别人了是吗？
“他要留在那边当亲王夫君吗？”
“不是亲王夫君哦。”赵十安抿唇，“女亲王已经登基了，如果凛叔手段足够说不定还能捞个男皇后当当。”
陆湛：“…………”
你吐槽就吐槽，这语气咋还有点羡慕呢？
你也想去吗？！
说完俞凛的风流韵事后，终于回归到了正题，虽然俞凛跑去泡人家的皇上了，但正事他也办了，女皇已经同意归属后会提女户一事做条件，同时也会把周边几个小国都说通。
其实也不必俞凛去动用男色，女皇早有这个想法。
日轮上贡大周已经多年，这忽然开始宣传大周官话，这显然是在提醒到了主动成为附属国的时候了，其实日轮一直也有这个想法，毕竟也差不离了，只是女人都在反对，毕竟归属了大周，是不是男人的地位也跟着升了？
大周女人甚至都不能单独出门的，这也太恐怖了！
如今提了女户，好歹减少下反对的声音。
更别提，陆湛还保证了，虽成为附属国，但仍旧让他们自行管理，只不过由皇变成王而已，和以前没多大区别。
这种事情她当然不会拒绝。
契机终于迎来，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陆湛心头大石落地，只要开了头，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又笑问：“那你们走了，凛叔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回话的是兰蕴，“凛叔留话了，说跟着女皇一起回来。”
这要是成为附属国，肯定要进京面圣的。
陆湛点头。
能回来就行，不然小舅舅得追着自己要人了。
陆湛心情甚好，看着面带风霜的侍卫们，“你们都辛苦了，下去好好歇两日吧，功劳我都记住了，咱们回京再论赏。”
又和他们闲聊了几句，陆湛就回屋写信去了。
不仅要给父皇送，还要给大哥送，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看大哥的了，虽然可能有些阻力，但陆湛相信，以大哥的才智和这么久的准备，应当无事。
陆湛在写信，兰蕴回房后没有休息，他也在想要不要写信。
去之前还不知道这躺是为了什么，但现在都回来了，当然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原来殿下想要实行女户。
兰蕴没有收到祖父的回信。
但他在日轮呆了一年，女户这种事，他真的不觉的离经叛道，甚至觉得这很正常，毕竟她们实际上大胆更多，只是也许在祖父眼里，这种事他不想评价，觉得有辱斯文吧。
但这事，他不得不提。
兰蕴坐在书桌前良久，又提笔斟酌腹稿许久，最终还是落笔，写完后也加急送到了京城。
顾怀陵和兰蕴的祖父兰台章几乎是同时收到信的，看过内容后，顾怀陵是大喜，兰台章就是叹气了。
去岁收到孙儿的来信时，他就隐约有个猜测，他自然是不愿的，所以连信都没回。他觉得完全不必在女人身上动心思，吃力不讨好，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六皇子怎么就在女人堆里打转呢！
但孙儿的信又隐晦提了。
这事由不得自己。
六殿下撇开其他资历更足的人不挑，偏偏选了年纪最小的孙儿，让他去了日轮国，还纵容他送信，这艘船，不上也得上了。
而且很明显，孙儿的思想也改变了，他甚至在委婉的劝自己。
兰亭章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好在通过这事，孙儿入了六殿下的眼，只要殿下能平步青云，自家自然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要得好处，总要付出代价才是。
兰台章很快做出决定。
身为当世大儒，兰台章桃李满天下，知交更是良多，他仔细回想这京城的学生好友，很快找出几个人，给他们分别送了帖子，在家中设宴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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