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怀陵看来, 这件事关于自己的, 已经结束。
皇上会去调查自己言语是否真实, 这一点当然很真实并未撒谎, 调查之后会怎么做就是皇上的决定了, 再多也做不了, 只等着答案。
顾怀陵抛开这件事, 回复以前的状态，深入简出，沉默寡言, 只专注手中事。
但这次没人小瞧他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翰林院也不例外，六元及第的状元郎高调入翰林, 然后就没有什么建树, 唯一一次就是往年秋宴，那也是和他妹夫一起,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参与了, 还是混叶惊澜的功劳。
张问林赞他稳重, 知他内秀, 也有人瞧不上顾怀陵, 总是言语刺几句, 顾怀陵并不以为意，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一概不理。
久而久之那些人觉得无趣也就丢开手了。
六元及第也不过如此，就是个死读书的。
谁知骤然就发现了, 原来沉默如顾怀陵, 有这么莽的时候？！不仅有满朝文武还有这么多大儒，他这就是舌战群儒还把所有人说到哑口无言啊？
他这么凶的吗！
其他人还好，毕竟关系还算和睦，只是免不了小心翼翼，生怕哪里言语不当这位突然爆发把自己怼进墙里出不来。
有两位一直说顾怀陵小话的人就崩溃，一个一直躲着顾怀陵走，碰面都不敢，另一个直接请假了，都没来翰林院。
面对张问林揶揄的目光，顾怀陵摇头失笑。
他只道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现在正是热议的时候，不管自己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还可能会各种揣测，冷处理就好，过一段时间他们就知道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顾怀陵也确实是这么做的，过了几日，确实也见了成效，同僚都渐渐回归往常相处的模样，但顾怀陵发现，同僚是正常了，其他人开始不正常了。
因为家里总是有各种人送来的东西。
拒绝了也不行，直接丢门口就走，门房追都追不上。
关键，都是妇人。
谢婉玉一直知道顾怀陵在研究女户的事，她也是支持的，甚至有些遗憾怎么不早些，当年她也曾恨自己是女儿身，好在现在已经有了好开头，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若是将来有了女儿，她的闺阁时光会比自己快活许多。
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各种女人往家里送东西！
于是，某一日，顾怀陵再回家的时候，家里空无一人，谢婉玉直接带着儿砸出去玩了，一天都不想再住家里！
顾怀陵：“…………”
这件事已经开始往外发酵，顾怀陵在殿上说的话也被外人所知晓，男人的反应先不论，女人的反应就很热烈了，尤其是有极为快走到绝境的女孩儿，突然看到了生机，她们简直把顾怀陵的话奉为圭臬。
感激之情不知怎么释放又不想冒然前去给恩人困扰，只好不停往顾宅送东西。
也不知道谁开了头，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谢婉玉忍了又忍，终于离家出走了。
对门的叶惊澜扶着门都快笑抽了，难得看到大舅哥一脸懵逼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
顾怀陵默默抿唇，他缓缓看了一眼叶惊澜，这一眼让叶惊澜莫名警惕，不待他反应就回身进了门，叶惊澜眨了眨眼，直觉有些不对，只是没空细想，小厮来报晚膳已经备好了，叶惊澜抠抠脑壳，回家了。
谁知第二天自家差点被贺礼给埋了。
他目瞪口呆的问门房，“这是谁送来的？”
门房：“不知道。”
他指向对面，“顾大爷请假出去了，给家里人也都放了假，如今一个人都没了，那些姑娘妇人送不了东西，就让咱们代收。”
叶惊澜：“…………”
不就笑他一声，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跑吗？
自己可不是他，嫂子都跑了才反应过来，叶惊澜眼珠子一转，也跟着请假，连夜带着媳妇和两个崽崽去郊区别院了。
顾、叶两家的人都跑了，大门紧闭的，送礼都没出送，又不敢往贤王府送，五皇子妃可不是个好脾气的，说不定当场给你摔出去了。
女人们只好按捺住了激动，等着皇上的决定。
名乾帝确实被顾怀陵口中说出的数字给吓到了，他下去调查了一番，结果真相更恐怖，户籍并没有算上贱籍的，贱籍女子是很多，但死亡淘汰的也很快，这些年累积起来的，是一个非常骇人的数字。
名乾帝想做的后世传扬的明君。
既然发现了这个问题，就算这只是个可能的猜测，名乾帝也不会纵着它就这么发展下去，不仅要推女户，还有女学。
这些天名乾帝也认真看了许多关于女犯的卷宗，他发现一个问题，一大半都是女人为难女人，无知的祸，女学也必须要建起来了。
一个月后。
宫中正式发布诏书宣四海，女户开始施行，同时，各地的女学也开始建立起来。
*
陆湛收到加紧信件后，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他抬头看向天际，这是第三年的秋了，飞沙关的天际总是格外苍茫辽阔，他眨了眨眼，恍惚想起了母妃。
若是当年也有女学，母妃开阔了见识也有知己二三，是不是就不会一颗心都系在父皇身上了？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陆湛也只求问心无愧。
他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等俞凛。
这女户既然开始实行，日轮的主动归附也要提上日程了。陆湛并没有等太久，寒冬的时候就收到了俞凛的信，他们开春就会从日轮出发，女皇会亲自去京城。
开春也好，这寒冬腊月的天也不适合赶路。
在这里不会停留太久，陆湛开启了疯狂写话本模式，同时还带了几个徒弟，尤其是大徒弟，深得他狗血的精髓，如今已经可以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算陆湛离开，这飞沙关的话本生意依旧会火爆畅销的。
他心满意足的准备出去溜达溜达，这里的皮毛很便宜，多买些回去给阿姐穿。
谁知一出院门就看到了幽怨望着这边的沙俊。
陆湛：“…………”
这都蹲了几天了，还蹲着呢？
陆湛想了想，抬脚向他走了过去，见礼，“将军好。”
沙俊更加幽怨地瞅着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本来就不赞同这件事，现在好了，女户实行了，不仅日轮，周围几个小国都愿意主动成为附属国了，这飞沙关也不必守了，还说打仗呢，现在边境都呆不了了，一家子全部失业！
陆湛不可思议地瞅他，“将军还没反应过来呢？家里人也没提醒你吗？”
这些天不理他是因为觉得这人应该会很快转过弯，谁知他楞到现在呢。
沙俊：“啥？”
陆湛叹了口气，真心希望他上战场的时候不是这样，这也太憨了，不得不把话掰开了跟他说，“是，飞沙关是没了，但日轮等国也会建立新的关城，其他将军都在边疆好好守着呢，这新关城，除了你们家，还有谁能去？”
“这次让你们回京只是护送日轮女皇顺便述职罢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而且这些小国虽然当权者已经决定归顺，但国中肯定有反对者，到时候暴.动是一定的，就算不是打仗，镇压也能让你挥洒一番热血吧？”
“将军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沙俊：“…………”
他完全没想到这里！！！
他回过神，“你早说啊，早说我肯定十分配合你的！”
不打仗打人也是好的嘛。
陆湛礼貌微笑：“谢谢，但并不需要。”
陆湛不敢再和沙俊接触了，怕传染他的傻气，这厮武术是很好，就是脑子大概比一般人小一半吧，骂他都听不懂，惹不起。
陆湛窝到了开春，终于等到了日轮女皇和俞凛。
陆湛身为这里份最贵重的，迎风宴自然由他来组织，陆湛一直都知道日轮国的姑娘很漂亮，眉眼轮廓很深，是满满的异域风情，第一次见到日轮女皇的时候，还是被惊艳到了。
她是典型的日轮姑娘，年岁已经三十有余，不仅不见半分老态，深切的诠释了何谓风情万种，眉眼俱是成熟女人的风情。
女皇看到陆湛的时候也眼前一亮，好俊的小娃娃。
她一个媚眼就抛了过去。
人生第一次收到媚眼的陆湛：！！！
他惊恐地看向俞凛，不是说男皇后吗？俞凛平静地看着他，挑眉，眼里一阵疑惑，好似在问，咋了？
陆湛：“…………”
接下来的宴席中这女皇一直都有意无意的调.戏陆湛，大美人的媚眼实在消受不起，陆湛借着酒意跑了，女皇有些遗憾，但好歹还有这沙家儿郎们，个个都龙精虎壮，有家世的自己不沾惹，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也不是知道这大周京城的贵族是个什么滋味。
好期待呢。
陆湛派人把俞凛喊了出来，一见到他就问，“凛叔，你和那女皇怎么回事，你要当男皇后了吗？”
“什么男皇后？”俞凛大惊，一脸严肃，“这是成熟大人的正常往来，你们想太多了，来时欢迎，走时笑送，不必多想。”
陆湛：“…………”
就是你情我愿不牵扯亲事的酱酱酿酿呗，还成熟大人的正常往来，陆湛没好气道：“那你这次回京后还去不去日轮？”
“不去了。”
俞凛说的没有半分犹豫。
行吧，陆湛也松了口气，他真怕凛叔一头栽进去然后小舅舅找自己要人。
他拎得清就行了。
接下来了又等了几日，因为不仅日轮，周围另三个小国的国王也都亲自赴京城，整合后，浩浩荡荡一群人赶往了京城。
这次回京因身份贵重的人多，走的极慢，比陆湛来时多花了几乎一倍的时间，从初春走到了夏末，但陆湛不觉得累，甚至还很高兴。
因为路过大城的时候，国君们会下去走走看看，陆湛也没闲着，这一路上，女学都开始修建了，虽然规模挺小，府城才有那么一两个，但这就是希望。
陆湛相信，总有一天，女学会和男学一样，学子众多的。
*
四个国君一起来了京城，就算都是小国还是来投诚的，名乾帝也摆开了架势等在了城门外，他远远就看见了骑着黑马乌鞍打头的陆湛，几乎三年没见，当初走的时候还微微带着稚气的小六，如今也成熟稳重起来。
一身风霜也不掩他的出色。
陆湛自然也看到了名乾帝，下马，快步走了过去，下跪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
“快些起来。”名乾帝将他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拍了拍他的肩，欣慰道：“你长大了。”
陆湛弯眼一笑，“累父皇担忧，是儿臣的不是。”
“平安回来就是好事。”
父子两闲话几句，几位国君的车马也到了眼前，几人下车，纷纷上前，浓重口音的官话，“参见陛下。”
其中一个那调简直歪出了十八弯，名乾帝差点没崩住笑了出来，强忍笑保持住了威严又不似亲和的让他们起身。
“喜宴早已备好，诸位随朕来吧。”
名乾帝在，陆湛自然就退到了一侧，他余光瞥见了三个格外白嫩的小胳膊，抬眼看去，就见顾怀陵、叶惊澜、顾软软三人站在嘴里侧，一人手里一个胖娃娃，正拿着他们的小胳膊在招手呢。
三个娃娃，就连最大的星琅都是一脸懵懵。
这个别开生面的欢迎让陆湛没忍住笑了出来，少年眉星目朗，清浅一笑便是绝色，不知入了多少姑娘的眼，乱了多少春水哦。
起驾回宫的途中，陆湛悄悄和张德安说了一声，不顾他的阻拦悄悄跑了，气得张德安跺脚又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拦。
顾软软惊讶看着走过来的陆湛，“你不进宫去参加宴席吗？”
陆湛清了清嗓子没说话，脸上闪过一阵心虚。
名乾帝直到回宫后才发现陆湛没了人影，他这会子也没空发作，忙着招待人，宴席很顺利，你有意我有意，很是顺畅，就是———
日轮女皇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这种有权有势的绝世美人，而且听闻她好美色，后宫男妃很多，不少人都偷偷看她。
她也不在意，只挑着美目将在场诸位人都看过了一遍，有些失望，怎么说呢，五官还算是好看的，但能坐在这的都是位高权重的，几乎每个都上了年纪。
女皇不喜欢老头子，俞凛那个狗男人是因为当年算是相好，不然自己可啃不下去他现在这副老腊肉的模样。
女皇兴致怏怏，不过她很快想起了一件事，目光灼灼地看向名乾帝，“敬爱的陛下，不知可否让我开开眼。”
这位女皇官话说的不错，显然是用了心去学的，名乾帝也乐意跟她说话。
“哦？不知女皇是想看什么？”
说到这个，女皇就起劲了，当初她为了看那些话本学大周官话老用心了！
“听闻大周人杰地灵，人人都有仙法，王爷可以把树吹断，大学士手一挥就能下书雨，还有状元郎，出口成雷霆！”
名乾帝：“…………”
他知道这女皇在说什么，他看过那些话本，但他不知道这女皇居然当真了？！
不止女皇，另外几个国君也兴致勃勃的补充，显然他们也看过这些话本，最后还有一人满目惊奇的看着名乾帝，“听闻陛下您一怒便能见五爪金龙龙影现世，威震四方无人不服，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观？”
名乾帝：“…………”
他总算知道小六为什么溜了。
这个臭小子在边关到底都宣扬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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