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珍直接当着围观的这么多人的面, 非常平静的把这段话给说了出来。
别说震惊的李望了, 就连顾软软也都无法理解她的选择。
陆珍也知道这个时候没必要再出来指认, 但她不喜欢欠人情, 尤其是顾软软, 她不需要。
“镯子钱我会赔给你的。”
甚至没看顾软软, 飞速说完这句话后就扭开了头看向李望, 顾软软不解眨眼，总觉得这姑娘对自己有股莫名的敌意，但自己今天之前并没有见过她。
陆珍看向李望, 金堆玉砌养出来的十八公主，就算现在平和许多，也不是李望这种人可以直视的, 李望瞳孔一阵紧随, 这，这女的怎么看起来突然好有气势。
不就是个普通大户人家的女孩吗, 身边也就带了两个丫鬟, 若真是高门贵女, 出门可不止这一点排场。
李望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 他惧怕自己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他竭力平静, 只是罚点银子而已，没什么的，但心跳还是骤然加快。
“确实, 这点程度你给点钱就行。”陆珍平静的声音响起, “但再加上一条，冒犯皇家威严呢？”迎着李望瞪大的双眸，陆珍笑了笑，“你说，你还有活着的机会吗？”
皇，皇家威严？
李望觉得自己幻听了，一个寻常小娘们而已，怎么跟皇家扯上关系了？
“大胆！”
“这可是十八公主，还不快点拜见！”
跟着陆珍的两名宫女差点被气疯了，若不是公主示意不许吭声，她们早就下令把这个贱人给碎尸万段了，竟然竟然……公主，简直不可饶恕！
如今公主终于出声，她们把令牌直接拿了出去压点怼到了官兵脸上。
官兵也不可置信看着那枚令牌，当确定是真的时候，直接要下跪行礼。
“不必行礼。”
陆珍阻止了别人的行礼，回身看向周围诸人，大多是女人，此刻她们的脸上几乎都是雀跃，是看热闹的兴奋，还有少许是垂眸不看自己的，她们身上的古板隔着几百里陆珍就闻到了。
想也知道，肯定心里暗暗说自己不知检点呢，这种事也拿出来说。
对于这种人，陆珍连个眼神也不想分给她们。
她看向很少一部分人，大约有数十个，她们脸上闪过的是快意，是恨意，活该两个字都快写到她们脸上了。
“只有我一个吗？”
陆珍忽然朗声道：“这么多人，山脚到山上，只有我被这个人恶心了一回吗？”
她笑了笑，略显嘲讽，“不见得吧？”
果然，那数十个姑娘，脸色都开始不自然起来。
“我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想这种事闹出来，他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损失，自己反而丢了名声，更可怕的是，还会被爹娘责难，说不得就被送到庵子里去了是吗？”
“天呐。”
陆珍笑的好大声，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甚至咄咄逼人，“所以我真的不明白，皇兄为什么要处处为你们这些人打算？”
“你们有什么值得救的？！”
“别人都快把坦途放在你脚下了，你连迈一步都不愿意，那还为你们想什么啊，继续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好了，也别埋怨人生从来都是别人做主。”
“就这种贱人你们都不敢反抗，还能指望你们干什么？”
“你说的轻巧。”
有人含泪反驳，“您是公主，您自然理直气壮，我们这些寻常女儿，若是忤逆父母半句就是不孝，又还能如何呢……”
她何尝不想打这人一顿呢，但父亲最是古板，他若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为自己做主，甚至还会让自己嫁给这人来成全清白。
“哈。”听到这里，陆珍又笑了，“啊，怕爹娘，不敢顶撞，怕不孝。”
“不是，你告诉我，你有不怕的吗？”
“是不是非得我皇兄把这大周上上下下所有的古板爹娘都说一遍，都责罚一遍，万事无忧了，你们才能挪一下你们那尊贵的脚是吗？”
“想啥呢姑娘，有这么好的事吗？”
“这爹娘是谁，是生你养你，你们在一起至少生活十多年的时间。十多年了，你连爹娘都怕，连爹娘都搞不定，甚至不敢跟他们讲道理，那你告诉我，将来嫁人，甚至遭遇不幸的时候，你还能站起来吗？”
连爹娘都不敢言语的人，就是路边的草，谁都可以踩一脚。
自己不立起来，旁人再帮都无用。
陆珍不理会好些人震惊后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又不是专程给她们将道理的，她回身面向顾软软，刚才怼天怼地的气势忽然就散了，甚至有些紧绷，她飞速道：“银子稍后会送到府上的。”
说完点点头，根本没看顾软软的眼睛，直接走了。
步伐迈得有些急，好像落荒而逃似的。
一直站在一旁的青柠小声嘀咕，“什么嘛，好歹说声谢谢。”
好好一个镯子就因为她碎了，就算会给银子，谢谢都不能说一声吗？顾软软倒是失笑摇头，她觉得这姑娘还挺可爱的，年岁虽小，但架势很足，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对自己有一点莫名心虚呢。
“好啦。”顾软软笑着拉了拉噘嘴的青柠，“来都来了，我们去别处逛逛。”
“恩。”
青柠点头，同她一起走进了护国寺
顾软软没发现，她们走后，好几个人无声退出了人群。
顾软软确实不爱交际，在京城已经多年，当年势微的时候因为陆湛在，没什么人上门，她也乐得自在，后来先皇忽然急病离世，陆湛匆忙登基。
而随着陆湛的登基，大哥惊澜甚至小舅舅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几年过去，都站上了高位，这其中不仅是陆湛的扶持，也有他们自身能力过人的原因。
不然大臣们也不会这般平静，尤其是惊澜，他的位置是最辛苦的。
小舅舅还好，年纪在那摆着，当然也有大功在身，大哥也还好，他是帝师，当年也是他一直在带陆湛，如今不过名至实归而已。
只有惊澜是真的抓住了东风，踩着腥风血雨，凭着自身实力而站在那个位置上的。
甚至无人敢有异议。
随着叶惊澜登上高位，他不爱交际的名声也传了出去，不喜欢应酬，也不想有客上门，所以顾软软就这么清闲了下来，她没有办过宴会，别人家也不敢递帖子给她。
她很少出门，虽然名声很大，但见过她的人其实很少。
但这不代表这里没人认出她。
*
这事闹得还挺大，毕竟公主都在其中，所以，很快在宫里处理政务的陆湛就收到了消息。
如今已经二十有八的陆湛，一身明黄龙袍加身，久居上位的他气势威严，如今他依然俊美无双，只是太多人已经许久不敢直视龙颜了。
“阿姐现在如何？”
云七笑道：“叶夫人没被这件事影响心情，正在逛护国寺呢。”
陆湛颔首，又浅浅一笑，“这小十八原来脾气还挺爆的。”
他登基后实在太忙，根本无暇去经营兄妹感情，等他腾出空时，弟弟妹妹都已经开始惧怕他了，他也不觉失落，这样就挺好的。
如果他没记错，这几年，小十八在这宫里可一直是安安静静的淑女形象。
没想到私底下还是这样的性子。
不过他的情绪也只轻快了片刻，眉眼一垂，想到有些事情，眯了眯眼，声音偏冷，“待会儿不管是谁来，都先在外面晾一会儿。”
“是。”
云七不懂皇上的打算，但他很忠诚的执行吩咐，亲自去外面镇着了，当看到一个人影快速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他挑了挑眉，然后笑眯眯地迎了过来。
“皇上。”
云七进了外书房，“御史台的胡成胡大人来了，奴才随意编扯了几句，让他在外面只等着呢。”
胡成？
陆湛神情一顿，随即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最先有动作的居然是御史台。
他放下说中朱笔，“宣。”
胡成在外面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但他不觉枯燥，只觉得战意沸腾，他觉得自己快要上战场，因为他马上要弹劾的人，是陛下的绝对心腹。
或许陛下会震怒，或许自己会血溅当场。
但是没关系，忠言总是逆耳，就算现在陛下一时被小人蒙蔽，将来总会醒悟，将来自有后人为自己评说！
云七来迎他入内的时候，胡成理了理衣摆，昂首提胸以最正义凛然的姿态，走上了他认为不会输的战场。
“参见皇上。”胡成恭敬行礼。
“平身。”
陆湛看着胡成，明知故问：“胡大人这会前来，是为何事？”
“皇上。”胡成看着陆湛，掀袍，直直下跪，背脊挺得笔直，一身浩然正气，“臣要弹劾叶大人叶惊澜！”
他屏息凛神地看着皇上，他在等着皇上震惊后的震怒，谁知陆湛挑了挑眉，一脸平静。
“恩，说罢。”
“弹劾他贪污是吗？”
胡成：“…………”
自己还没说，皇上怎么就提前知道了？
“因为我阿姐今天因为陌生人毫不犹豫摔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玉镯？”
胡成：“…………”
陆湛好笑道：“不是，阿姐摔镯子，那是她自己的，她愿意摔就摔，你跑朕这弹劾叶惊澜算怎么回事。”
“那些银子是叶惊澜贪污而来的，那叶夫人自然不会珍惜，才会这般浪费！”
虽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胡成认定了叶惊澜一定会贪污，他在户部那几年，把国库都填满了，自己私库难道没填吗？
才不相信他会这么高风亮节。
胡成坚信，叶惊澜一定捞了不少钱，只是没有被抓到把柄而已，如今他那夫人好不容易露了点儿苗头出来，一定要抓住，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一定要彻查这件事，只要彻查，叶惊澜就一定会显出原形！
说实话，陆湛是生气的，但他从胡成进来后观察到现在，发现这就是个憨憨，被人忽悠出来当出头鸟还不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呢。
他叹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看着下面依旧浩然正气加身的胡成，有点想笑。
“这也没外人，我也给你说点私心话。”
陆湛连称谓都换了，这一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羡慕嫉妒恨的凡人，哎，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做了皇帝后，再多银子都是不够使的。
看着荷包鼓的就想薅一把。
“你知道我姐夫多有钱不？”
“他可是澜州叶家的独子，就算澜州叶家中途败落了，但破船还有千钉呢，更别提小舅舅当年提前帮他保下了一半家财。”
“在没进京前，他拥有的银子就已经过百万之数了，而且这仅仅只是银子，古画首饰才是大头，虽然他已经没有在做生意，但他的钱都投给了小舅舅，小舅舅这些年的生意都会给他分红。”
“你觉着，他现在有多少身家？”
胡成：“…………”
他知道澜州叶家，但他以为叶家以为破产了，原来还留了一半财产？而且这些年英勇侯的生意一直都在给他分红？
“嘶。”
胡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英勇侯曾经可是全国前几位的大商号，一直都有分红，那这叶惊澜的身家，再保守估算，几百万两也是跑不了的。
“而且，我阿姐也挣了很多银子啊。”
陆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胡成震得一下子抬起来了头，他惊道：“这叶夫人不是一直养尊处优不见外人吗？”
“她名下连铺子都没有，哪里去挣银子？”
胡成还特地查过的，这叶夫人，名下别说铺子了，就连田地都没有。
陆湛看着他，“雨露酒好喝吗？火锅、烧烤、冷锅串串好吃吗？”
胡成不明所以地看着陆湛，不知道怎么说到吃食上来了，不过他还是怔怔点头，这些生意都是英勇侯的，味道确实好，他时不时都要去吃一回，尤其是那雨露酒，家里常备，几乎每天都要小酌一杯。
“这些都是我阿姐做出来的，配方是她的，小舅舅一直都有分红给她。”
胡成：？？？
他张大嘴，跟个傻子一样看着陆湛。
“不，不可能！”
这些吃食都是那位叶夫人弄出来的，那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陆湛冷哼：“我阿姐低调，以为都跟你们似的，一点好事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
胡成：“…………”
“这么多年，还有贤王妃那边，也要给我阿姐分红，你算算她有多少银子，别说今天为别人的事摔一个镯子了，就算她天天在家摔镯子玩，摔到你死也够她摔的。”
胡成已经麻木了，这火锅等物几乎流行到了大江南北，而每个城池都有英勇侯的铺子，这么多年下来累积的粉红，肯定是非常庞大的数目。
他不想知道到底有多少钱了。
这叶夫人是貔貅转世么，不声不响的就有这么多银子了！
“对你，甚至对朕来说，银子就是银子。”
是，当了皇帝后坐拥天下，但真的成了皇帝后才明白，这银子是永远不够的，你的抱负野心都得靠银子支撑，当然是越多越好。
“但是对他们来说，银子只是银子，无关多少，只是一个数目而已。”
当银子多到某种程度的时候，你就不会在乎它具体有多少了。
陆湛坐直身子，重新提起朱笔处理政务。
“行了，你下去吧，下次再要弹劾可千万别说贪污，朕听了只会想笑。”
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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