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城头。
范文程匆匆赶来，看到多尔衮，顿时放缓了脚步。稍微平息了一下气息，这才缓步上前，弯身行礼，“摄政王！”
多尔衮没有回头，只是用极其平淡的语气道：“范大学士，你说汉人是不是一个特别奇怪的民族？”
范文程面带疑惑，没有说话。
多尔衮好似也没打算让他回答，继续用平淡的语气道：“这济南城，六年前，我大清便攻破过它，抢掠杀戮一番后一把火烧了它。但没隔几年，它便重新恢复繁荣，依旧冠绝山东。”
“不久前，我大清再次来攻。城破那天，厮杀持续了一整夜，到处都是哭喊、哀叫，死尸铺满了整个街道。但这才多久，你看这城内的万家灯火，哪里像是曾经历过战事的样子？”
范文程大概知道了多尔衮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摄政王，汉人坚韧，无论怎样的困苦，他们都能坚持着活下去。但同时，他们也很知变通。前者是优点，但后者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多尔衮转头看向范文程，“何解？”
范文程道：“懂得变通，便懂得了隐忍。当他们实力不够，硬碰是以卵击石之时，他们便会主动隐藏爪牙，变的温顺，在暗中积攒实力，卧薪尝胆。而当其再次崛起之时，整个天地都会震颤，他们的敌人会吃惊的发现，昔日温顺的绵羊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饿狼。这是优点。”
多尔衮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范文程继续道：“而变通的另一方面是圆滑事故，是明辨大势。当大势不可为时，他们中的很多会选择主动归降。哪怕最开始是违背心意的假投降，到时候也变成了真投降。”
多尔衮笑了笑，“你这种说法倒有趣。”
范文程顿了一下，接着道：“摄政王，还有一点，汉人最重节气，也不乏有大志向者。这些人心硬如铁，胆魄惊人，更兼不惧生死。他们不妥协，不苟安，只坚守心中大义。有人轻视他们，叫他们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不得不说，在汉人生死存亡之时，往往是这些人与敌人对抗到最后，也可谓是汉人之脊梁者。”
多尔衮皱眉，“这些人多吗？”
范文程笑了笑，“不少，否则这中原也不会大多数时候都由他们汉人掌控。但问题是他们这些人不讨喜。不讨敌人的喜，也不讨自己人的喜。所以，他们这些人很难占据高位，也很少可以左右天下大势。但问题是，只要他们在，王朝便不灭，天下便难以倾覆。摄政王，这些人才是我大清入主中原的最大敌人，而不是那些两面三刀者。”
多尔衮轻轻点头，“你说的有理，这些硬骨头的确会妨碍我大清。但我大清是铁，是金，再硬的骨头也会被打的粉碎。”
范文程没有说话，只双手高高举起行礼。
多尔衮道：“傅赫勒年幼，那边还是由你主要负责。若他妨碍，告诉本王，本王把他调走。”
范文程拱手，“谢摄政王。”
多尔衮看着范文程，“范大学士，除了做好对明廷和李自成的情报外，你还要盯一下洪承畴。这个人，很危险。”
范文程脸上没有吃惊的神色，“奴才明白。但摄政王，奴才以为，洪先生大概是感念崇祯皇帝的知遇之恩，因而在心里更偏向我军攻打闯贼。但不得不说，他所言的确实是我军目前最好的进军策略。”
范文程的话像是在宽慰多尔衮，为洪承畴解套。但实际上，当他提出洪承畴感念崇祯皇帝知遇之恩那刻起，就是明显在挑事。
凡是君王，比起臣子的本事，他们更在乎的是忠诚。
不绝对忠诚，那就是绝对的不忠诚。
果然，多尔衮听完脸色十分难看，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才更可怕。一个人可以通过言语左右大清的国策，而又不知道他是否真心为大清考虑。这样的人，没人敢重用。”
多尔衮看向范文程，“范大学士，你才是本王最信任的汉臣，也是这天下间最能助我大清占据中原之人。这是皇兄的遗愿，也是本王最大的希望。”
范文程脸色微动，抱拳道：“摄政王放心，奴才必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多尔衮轻轻的点了点头，“去吧！”
范文程抱拳，但没有离开。
多尔衮疑惑道：“还有事？”
范文程道：“禀摄政王，奴才还有稍许提议。”
多尔衮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说！何必如此见外。”
范文程犹豫了一下道：“摄政王，八旗兵精锐，但比较人少。尤其进入中原后，更显稀少。奴才提议，应重用汉臣，尤其是孔有德、耿忠明、尚可喜这样已经用战功显示自己忠心之人。”
多尔衮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本王也知道。给予他们权利过重，会侵害我大清的根基啊！”
范文程道：“摄政王，有我八旗铁骑在，他们就算再强，难道还敢反抗吗？况且现在是战时，正需要他们帮助我大清开疆拓土。而在局势没有大变化之前，八旗战力不应有过大折损。奴才提议，将进攻各处明军的任务交给他们。若是有功，便赏。有过，便罚。以他们树起榜样。”
多尔衮想了片刻，最终点头道：“倒是可行。但他们心中不会有怨言吗？毕竟那折损的可是他们手下的兵卒。”
范文程笑道：“说到底，他们手中的兵都是大清的，大清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必须做。”
多尔衮又沉吟片刻，“还有其他的吗？”
范文程道：“奴才提议增编新八旗和绿营军。绿营军，数目可以越多越好，平时负责征粮、运粮、管理百姓、协助守城等诸多事宜。而挑选其中优秀者编入新八旗，享受低于原有八旗，但高于绿营兵的待遇，以激发其积极性。”
多尔衮皱眉道：“这新八旗都是汉人吗？”
范文程连忙摇头，“低层士卒都是汉人，但中上层将领，要么是女真人，要么是归附已久的汉人。总之，要使他们完全听令于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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