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刘大，叩拜陛下！”看到朱由哲进来，一个年过六十的干瘦男子跪倒在地，高声喊道。
朱由哲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下，看着他，语气中没带任何感情的说道：“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刘大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冯铨在旁道：“陛下，听闻刘老大协助路总督安抚十万漕丁，功劳显着。而今又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还是先让他起来吧！”
朱由哲没有理会冯铨，而是继续冷冷的看向刘大，“刘大，其他人口中的刘老大。你说朕是让你起来，还是让你继续跪着呢！”
刘大脸色难看，但没有丝毫犹豫，“陛下让草民跪着，草民便跪着。陛下让草民站着，草民便站着。草民一切都听陛下的，只希望陛下能给十万漕丁，以及他们身后的百万漕户一条生路。”
朱由哲呵呵笑道：“口口声声十万漕丁，百万漕户，这就是你们拿来和朕讨价还价的筹码吗？”
刘大以头磕地，身子却挺的笔直，“草民不敢！”
朱由哲看着他，“刘大，你是不是觉得你身后站的是十万漕丁，十万漕丁之后又有百万漕户，就觉得朕不敢动你。所以，你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和朕提条件。毕竟，从大运河开通之后，无论哪朝哪代，运粮，运货等等，凡是在这条河上讨生活就得靠你们，就得靠你漕帮。”
刘大抬起头，“陛下，凡是在这条河上讨生活的都是苦命人，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活命。所谓漕帮，只是一群穷苦人聚在一起讨生活。陛下说我们是要和您讨价还价，我们什么身份，有什么胆量那么做？说到底，我们所求只是为了活命。只要朝廷愿意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自然一切都听朝廷的安排。”
朱由哲盯着刘大，“你如此说，是觉得朕没有给你们生路了？”
刘大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漕丁依仗运河而活，上货、卸货、航运等等，所有行当，只要是在这条河上的，我等漕丁或多或少都能分一杯羹。生活虽困苦，但勉强能活。但现在南北断绝，目前运河上的货船不抵平日的三成。这样下去，漕丁定然难以过活。而当所有人都难以活下去的时候，就算草民也难以压制。”
朱由哲冷笑，“说的好啊！还活不下去？朕问你，南北断绝之后，货运减少，而漕丁数量不变。为了抢生意，各项费用本应降低。但实际呢！从六月开始，各项费用足足涨了五成不止。你告诉朕，这是为什么？同时，建虏、流贼肆虐北地，大量北地百姓南迁？是谁在淮河之上，要求每渡一人，要十两纹银的？你们发这样的国难财，而又在朕这里抱屈，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刘大脸色难看，“陛下，我漕帮的确有下令所有漕丁不能以低价卸货，但那是漕丁数量众多。若以低价卸货，少部分能接到活的也只能勉强维持温饱。那其他难以接到的，就只能活活饿死。以高价卸货，接到活的把高出的一部分交给漕帮，而漕帮则用这些金银买来米面送于那些没接到活的，至少可以让他们能够活命。”
刘大抬头看了一眼朱由哲，“陛下，这的确不是什么可称赞之事，但也是实实在在没有办法。否则，我们也不会做这样坏良心的事。”
朱由哲沉吟半晌，最后指了指下首的座位，“起来吧！”
冯铨闻言想要去扶刘大。
刘大连忙闪身躲过，“大人，莫要折煞草民了。”
冯铨却笑着扶他坐下，“刘老大，老夫现在是户部主官，以后需要你帮助的时候很多。到时候，你可莫要推辞啊！”
刘大不住点头，“不敢，不敢。”
朱由哲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的举动，待两人坐下，他才缓声道：“刘大，你对朕说了实话，也算是有心。以前的事，朕也不打算再行追究。但漕运之事，却不能再像以前那么运作了。”
刘大忙不迭的点头，“草民知道。现在南北断绝，各项货运都远不如以前。”
朱由哲摇了摇头，“即使是南北航运恢复，也不行。”
看刘大有些疑惑，朱由哲道：“在崇祯十三年，沈廷杨提出从海上向宁远运粮。当年六月，他率两艘海船，运数百石精米，从淮安出发。不过十日，便到了地方。朕问你，若是从运河上走，需要多长时间？”
刘大眉头紧蹙，“大概，大概一个月。但陛下，海上毕竟不安全。”
朱由哲摇了摇头，“也许吧！但从海上运，时间上缩短了三倍，各项成本仅是运河上的二成。也就是说，即使有危险，沉了几艘船，朝廷也承担的起。而且，海运的危险，是随着经验的累积逐渐降低的。”
看刘大脸色难看，朱由哲继续道：“刘大，朕告诉你这些不是说要彻底废除内河航运，而是想你知道海运才是趋势。不提前认清楚这点，那些漕丁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刘大沉默了良久，说道：“草民明白。”
朱由哲点了点头，“朕知道沈廷杨那次试航之后，便彻底禁止了。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就是利益牵扯太大。这其中也有你漕帮的利益，但朕不得不告诉你，论起那些官员拿的，你漕帮和漕丁拿的，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现在，南北航运一断，吃不起饭的却是你们这些漕丁。你想想，若开通海运，漕丁们还用担心生计吗？”
刘大心中有所触动，抱拳道：“陛下，现在很多漕丁确实已到了存亡边缘，若您打算开通海运，我愿意说服漕帮内部全力支持朝廷。”
朱由哲点了点头，说道：“海运一定是要开通的，但暂时却用不了那么多人。无论是漕丁，还是其他百姓，都是大明的子民，朕都会妥善安置。但前提是，你必须先把运费降低，尤其是对南迁的百姓。若他们要渡江而来，即使免费也要让他们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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