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士的嗓门太大，说话跟放子弹一样，楚行之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把电话挂了。
手机被王女士无情地扔在桌面上，远远地滑到桌沿，险些要掉下去。
楚行之眼快地截住了，他拧眉看着她，“妈，你干什么？”
对于她过分越距的行为，楚行之略有不满，要不是她是他老娘，他早就把人掀翻了。
王女士心里气还没消，看见儿子这么一副表情跟她说话，她早餐也吃不下了。
筷子一撂，她冷冷地睨着他，“你老实说说，是不是真的对你那什么爹有想法？”
王女士不满极了，语气也很不好，瞪着他，就是在看不孝子，“老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我现在就挂了一个电话，你就这么跟我急？”
心中凄凉，王女士深吸了一口气，用电视剧里学来的哭戏，凄惨地指着他骂，“都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你看看你，他一冒出来，你就跟着走了。”
她的声音拉得长长的，嗓音尖细，跟唱戏似地，唱的还是丧戏，晦气极了。
楚行之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忍了忍，他给她倒了一杯水，好声好气地澄清，“妈，在你眼里我是那样的人吗？刚刚打电话过来的不是我爸。”
王女士手里握着的杯子猛地一放，“嘭”的一声落下，清脆至极，像极了她此刻心中的怒火。
杯中的水溅了出来，落在了杯子的周边，溅在还没吃完的早餐上，颇为狼藉。
王女士抖着手指指着他，气急了，“好啊你，连爸都喊上了，在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了？”
“你要是真想跟他过，老娘今天就把你的户口迁出去。”
“你就过吧，跟着他们一家过，留下你妈孤独终老，我当没你这个儿子！”
王女士真的动怒了，倏地起身，手边的杯中都被她撞倒了，她看都不看一眼。
杯中的水淌满餐桌，从桌沿落下，湿哒哒的，地上也是一片水渍，像是灾难现场。
杯子在桌上轱辘轱辘地滚了滚，楚行之眼睁睁地看着它从着桌沿摔下，“啪”的一声，碎开了透明的玻璃花。
细小的玻璃碎片反衬着光，刺目至极，隐约带着几分凌厉，恰似此刻的气氛，冷极了。
王女士没看他，直接越过他往房里走去，脚步走得极快，满脸冷色。
下一刻，房门“嘭”的一声关上，宛若地震，震耳欲聋，连窗边的帘子都不禁打了抖。
满地狼藉，楚行之盯着房门看了几眼，又看了混乱不堪的地面一眼，额角狠狠抽了抽。
沉默走到王女士房门口时，他手机亮了亮，仍是姣然打过来的电话。
现在的情况，他没办法也没什么心思接电话，只能挂断了。
对面挂断电话，姣然简直不敢相信，他从来不会挂她电话的。
而且是一声不吭，姣然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伤心得差点要哭出来了。
坚强地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她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戳了几个字：[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打好，点击发送。
楚行之瞥了一眼，拨开页面，刚想回几个字，房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忒不省心。
他也忘了回什么，握着手机，指尖不经意地碰上键盘某个按键，他一无所知地敲了敲房门，“妈，你冷静一下，电话真不是我爸那边打来的。”
王女士听他一口一个“爸”，心里膈应得厉害，于是又加速翻着柜子把户口本找出来。
姣然着急等待他回消息，刚打开拨号页面，却等来他一个字——滚。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了，冷冰冰的，这下她是真的被吓哭了。
她眼睛眨了眨，心中一阵酸涩，眼眶里泪水在打转，悬而不掉，可怜兮兮的。
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没对她说过这么重的话，就算是生气，最多也就冷着脸不说话，根本不会这样。
她是真的后悔她多事了，早知道这件事对他影响这么大，她打死也不干。
为今之计，她还能怎么办，总得想办法解释，求他原谅。
纵然被屡次拒绝，她还是锲而不舍地给他继续打电话，心里只求他理她一下。
楚行之全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按错键位对姣然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还没接电话，王女士就从房里出来了。
他不得不再次把电话挂了，生怕王女士神神叨叨胡乱怀疑，他暂时把姣然拉黑。
姣然直接哭了，悬在眼眶里的眼泪从眼睛里掉了下来，白嫩的脸上落下两道泪痕，凄凄惨惨。
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她试图让眼泪流回去，发丝沾在脸上，衬得她愈发地可怜。
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以后，姣然也不敢干等着，只想赶紧去他家找他。
至于他妈妈在不在家，她已经想不到了。
楚行之根本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的行为对让姣然产生了多大的心里阴影，他接过王女士扔过来的户口本，无奈地看她，“妈，你干什么？”
王女士优雅而高贵地冷嗤了一声，把丝巾塞进大衣里，大有要出门的架势，“给你迁户口，好成全你们的父慈子孝。”
“你迁哪门子的户口？”
楚行之拉住她，一阵头痛，王女士犯起轴来，真是的难缠至极。
他早就预料到一旦她知道这件事，场面很难收拾，才这么提醒楚家。
他们倒好，前头答应得好好的，后头就一声不吭联系她。
楚行之把户口本扔下，建议道：“妈，你跟我爸见一面吧，您心里有气，冲他来，别跟我发脾气。”
“你还拿他压我是吗？翅膀硬了，早知道你这样，我……”
王女士瞪着他，“我”了半天，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难受死了。
楚行之给她倒了一杯水，替她顺了顺气，才温声劝道：“妈，你讲讲道理行吗？”
“这件事不是我告诉你的，我也没跟你说过我要跟他们回去，你自己在这儿瞎脑补什么？”
“你要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你跟我……”
生怕惹恼她，楚行之嘴边的“爸”被他咽了回去，他继续道：“他，好好说清楚，行吗？”
王女士冷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拂开他的手，侧向另一边，拒绝交流。
“你爱认就认，想跟回去就跟回去，反正我也对你不好，你走了，我自己去领养个女儿。”
睨了他一眼，王女士又口是心非说着气话，“用不着你！”
楚行之冷静道：“妈，我没记恨过你，你自己心里别老想着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记在心里，遮着藏着，不敢说不敢提。
楚行之知道，她心里愧疚，无论他怎么说，她自己都放不下。
“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我出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除了让她冷静还能怎么办？
王女士见他要走，心里一慌，生怕他真的走了就不回来了，语气软和了下来，“儿子，妈妈不是想要生气的……”
活了几十年，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楚家一声不吭来认他，她怎么可能不慌？
以前的事，母子俩谁也不提，但是谁都知道，已经发生过了，对他造成的伤害就在那里，像是一条无形的隔阂。
楚行之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王女士，深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在我眼里，您一直都是我妈。”
“这件事，是我爸他们做的不对，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跟他好好聊聊，我帮你约他。”
看了自家老母亲一眼，楚行之又道：“您要是不想，就好好冷静一下，我没说要跟他们回去。”
说完，楚行之便听王女士半信半疑地问：“你不是在哄我？”
楚行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保证，只能道：“妈，我跟了你十几年，我和他才见过一面。”
言下之意，不可能。
王女士想了想，觉得也是，她再怎么样，那也是实打实养了他十几年，就算有什么，也不是从天而降的楚家所能比拟的，她真的是气的脑子都没了。
被打了一支强心剂，王女士心里定了定，她冷静道：“我跟他见一面。”
她儿子不想，但保不准他们那边会过来纠缠，谁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本着快刀斩乱麻的想法，王女士只想快点和他们家一刀两断，别再打扰她母子。
楚行之点点头，往屋内看了一眼，看着桌上，对她道：“你把户口本拿回去，我打个电话约他。”
他出了门，走到阳台边，给楚三叔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拨通了，楚行之眼睛看着天边纯白的云朵，语气颇为冷漠，“我跟你说过，不要打扰我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三叔心头咯噔了一下，轻扬的眉瞬间压了回去，他哑口无言，“我让你爷爷不要……”
嘴边的话停了停，多说无益，再怎么说都是强辩。
“你妈妈已经知道了？”
楚行之轻轻地“嗯”了一声，除了心里觉得老爷子画蛇添足还能说什么。
他无意指责什么，只是语气淡淡地道：“我妈想见你一面，你有空吗？”
楚三叔点点头，“可以。”
说到底，也是他自己久不婚的问题，不然老爷子也不至于昏了头做出这样的事。
老爹做的事，做儿子的也不能责怪什么，只能替他收拾干净。
楚行之报了一串地名，挂了电话，才想起把姣然从小黑屋里拉了出来。
回头往家门口看了一眼，王女士还没出来，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奈何姣然被他刺激得不轻，连电话都被拉黑了，觉得带手机也没用，于是出门没带，一直在他楼下吹冷风等着他。
电话一阵不通，楚行之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给她回了个微信：[我妈心情不好，我在陪她，不是故意的。]
他的道歉，姣然接收不到。
手机一收，王女士刚巧从家里出来了，扭头就看见站在尽头阳台处吹冷风的楚行之。
他身上穿得不多，她操心地念叨，“你穿多几件衣服，别着凉了。”
“你把联系方式和地址告诉我吧，我自己过去。”
带着自己儿子去看她连前任都不算的男人，王女士多少有点心里别扭。
也不知道多年没消息宛若死去的人，怎么就突然间冒出来了？
真倒霉！
王女士心里暗暗骂了几句，却听楚行之道：“我陪你过去。”
楚行之也不好说害怕王女士一发飙会把他那便宜爹打残。
以他爹那性格，她要是打他，他指定会由着她动手。
不管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这件事都是因他而起的，他也不想他们之间闹得太过于难堪。
王女士似有几分为难，楚行之很是直白地问：“您总不会对我爸余情未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跟他说吧？”
楚行之按了电梯，和她一起进去，只听她“呸”了一声，言辞激烈，“臭小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你长多大，我就有多久没见过他，我能对他有什么感情，我只求他别纠缠我儿子。”
“我不会和他们回去的，您别担心太多。”
楚行之安抚性地说了这么一句，王女士才心里好受了点。
两人走了出来，楚行之一眼就看见了在下面吹冷风，脸都冻僵的姣然，他眉头一皱。
姣然看着他和王女士，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们。
刚刚王女士还在电话里骂了她一顿，生怕再被她骂，姣然嘴边那句“阿姨”怎么都不敢喊出口。
她怕她一喊，王女士就像刚才那样泼妇骂街，直接指着让她滚。
此时此刻，王女士心情不爽，脸色不似平日地不着调，眉眼锐利。
楚行之眼睛像她，都长着双漂亮的桃花眼，她的眼睛更好看，但此刻满是冷色，极不好惹。
姣然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还是不敢说什么，只能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看他，小声唤，“阿行……”
王女士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她，一直在自顾自地往前走。
楚行之没跟过去，往姣然走过来，她一颗心缓了缓。
他还理她就好，她已经没别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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