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文龙是真的动心了。
思索半晌，他抬头问道：“傅指挥，我承认你提的条件非常好。可我手下这班弟兄该何去何从？”
“能带走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那里毕竟远离中土，想回来一趟是很难的。”傅斯年意外地好说话。
这下毛文龙心里没底了——这位怎么看起来不太在乎东江镇的势力？
知道毛文龙还有一些待价而沽的小心思，傅斯年索性就戳破他最后的倚仗，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说道：
“毛总兵是不是觉得，东江镇是非常重要的敌后根据地，能对后金起到很大的牵制作用，所以才会觉得别人不敢动你。”
不等毛文龙回答，傅斯年马上又说：
“此一时、彼一时也。不出一年，我必将组建一支庞大的水师，用以为何大明的贸易航道，所以东江镇的作用将逐渐消失。”
很明显的道理，海军的机动性更高，在皮岛驻军的花销，要比出动海军登陆作战更高，所以存在的必要性大大降低。
毛文龙怅然若失。
毕竟是自己一手打造的战略要地，没想到不用等这里被攻克，却已经先一步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而傅斯年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毛文龙冒出冷汗。
“不知毛总兵注意到没，最近几年的冬天，是越来越冷了！我颇知天文地理，根据我的预计，不出五年，皮岛北边离岸最近的方向就要上冻！届时攻打皮岛再不需要坐船来了，天冷的时候，骑兵都能通过！”
毛文龙还真的注意过这方面。
几次在冬季巡视的时候，他都发现岸边已经有了冰碴。
傅斯年这番话，真是把他最怕的场景给描绘出来了。
至此，毛文龙彻底明白，自己原以为的筹码，在别人眼里已经不值钱了！
拱手向傅斯年作揖，毛文龙泄气地道：“多谢傅指挥使据实相告，容我跟手下的弟兄商量一下！”
傅斯年请手示意随便，毛文龙再次作揖，说了声失陪。
而后让人请傅斯年到驿馆下榻，晚上会设宴给傅斯年接风洗尘。
……
都督府的书房内，毛文龙正跟手下的三员大将商议决策。
听了他的叙述，脾气最暴躁的孔有德大怒：
“这厮无礼！竟敢挟持大将军！我这就点齐人马做了他！”
毛文龙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缓缓道：
“你以为我没想过？但是后果咱们承受不起！他是天子最信重的近臣，若是杀了他，大明再无我等立身之处！”
耿仲明也道：“擅杀锦衣卫是要株连三族的！就算我们的家眷都在身边，皮岛毕竟是弹丸之地，当不了基业。届时我等只能远遁海外，还不如选择就选他指的路，起码还能保留官身。”
尚可喜赞叹道：“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真是洞悉人心！说的话、指的路，都让人无从拒绝。难怪能辅佐天子，无声无息地就把阉党给处理了。”
毛文龙长叹一声，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实际接触过才知道，能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那果然都不是一般人！我们这些守着穷乡僻壤的丘八，跟人家没得比呀！”
孔有德仍有些不忿，恨恨道：“就凭人家一句话，咱们就得灰溜溜地离开经营多年的地盘，想想就让人不甘！”
耿仲明接过他的话头：“也别这么说，没准对我们来说，挪一挪还真是好事！海贸的利有多大，几位兄弟应该都心里有数。”
“那个满刺加国的海峡，我却是略有耳闻，真真是块风水宝地！听说郑芝龙在海上，每艘船要收八百两银子。”
“我们兄弟若是能在那里扎根，不用多收，过路的船每艘收它个一百两，每年何止千万？说富可敌国是一点都不夸张！”
尚可喜问道：“不能都由我们做主吧？朝廷肯定要拿大头。”
孔有德也来了兴趣，大声说道：“怎么不由我们做主？那离中原何止万里，真正是天高皇帝远！”
毛文龙看看三人，总结道：“兄弟们，我听明白了，你们其实都愿意走！既然如此，那我就顺了你们的意，咱们走！”
注视三人，见他们都没有异议，毛文龙当即拍板决定：
“晚上吃饭的时候，咱就痛痛快快答应了傅斯年。如此一来，就不算违逆了朝廷，我们仍是大明的忠臣。晚上见他，须得客气些。”
“是，大将军！”三人轰然应诺。
……
“来来来，指挥使大人满饮！”耿仲明满脸堆笑，向傅斯年敬酒。
“傅指挥海量！来，再敬你一杯！多谢大人给我等指了条明路，感激不尽呐！”耿仲明之后是尚可喜。
席间，毛文龙和几个部下轮流与傅斯年碰杯，傅斯年则是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把四个人喝得满脸通红，他自己却跟没事一样。
最终，到底还是毛文龙有深沉，让人送走喝醉了的几个部下，强打精神又陪傅斯年喝了会茶。
傅斯年达到目的，多少也觉得轻松，对毛文龙说了点实在话。
“毛总兵，我大明向来不重视海权，但等你走出去的时候就会发现，寰宇之内，早已兴起大航海的浪潮。”
“舰队所到之处，皆是王土！比之过去草原民族的跑马圈地，更有过之！在这方面，我大明落后了足足一百年！”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我们还没有被人落下太远，仍有追上去的希望。”
“马六甲海峡乃是东西方交通的要道，请你一定牢牢守住此处，不管中原如何风云变幻，那里始终要归我汉家所有！”
听到傅斯年如此重视那里，却还要推荐自己去守卫，之前被傅斯年挟持的那点不快也渐渐散去。
毛文龙认真地感谢道：“傅指挥处处为国着想，真让我辈汗颜！有大人这样的忠臣良将，真乃国朝之幸！请放心，毛某亦有忠君爱国之心，必定努力经营，不辜负朝廷的厚望！”
就这样，原本需要袁崇焕豁出性命才能解决的事，被傅斯年一顿忽悠就轻松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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