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挠了挠脑袋，鲜少有人会摸她的脸呢，刚刚清清那个手指冰冰凉凉的，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冰冰凉凉的让她感觉很舒服。
“老爷子？这称呼新鲜啊，哎哟，清清你形容的可真贴切！”
可不是啊，客卿那个老学究的性子，活像是上了年纪、见多了世面的模样，可是他偏偏又长着一张俊美年轻的脸。
程清清轻笑了一声，突然发现，原来有了人陪伴，让她的心情竟难得的轻松了起来。
只是与朋友聊上一会儿稀疏平常的事情罢了，连日子都没这么难熬了。
那他呢。
其实真的论起来，程清清觉得自己陪着魈的时间，全部加起来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大约是刚刚好卡在，“啊，清清啊，是一位好友。”
是这种程度吧。
在这个程度抽身离开，连程清清都觉得，天意如此吗，但凡再往前走上一步，她都舍不得离开。
可是，当年坎瑞亚覆灭，提瓦特大陆生灵涂炭，浮舍和千岩军将战线极力控制在层岩巨渊那边，最后利用那片神秘的空间，成功的把魔兽给封印住了。
在那种情况下，浮舍也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这件事情悲壮又惨烈，让魈足足记了五百多年啊。
程清清从未见过，那个少年仙人平静的脸上露出过什么悲伤或者难过的表情。
可是他真的就不难过吗，未必吧。
突然间身边熟悉亲近的人一个个的离去，最后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魈只说是想查清楚无名夜叉的身份和下落，哪怕心里面清楚那人或许根本就不是浮舍，又或许浮舍早已经不在了。
可他就是冒着未知的危险，冒着失去性命的危险，独自去了那里，就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
程清清垂了垂眉眼，掩盖住眸子里流露出来的悲哀。
结局是已经知道的，既然如此，她真的没办法，选择她已经做出来了，只盼着少年仙人能尽快适应吧。
在以后，她能偶尔与少年仙人聚一聚，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胡桃看着面前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一时之间有点恍惚。
“清清，你有什么伤心的事情吗……”
略带疑惑的话，一下子就拉回了程清清的思绪，她惊了一下，扯着唇笑了笑，“应该没有吧，你为什么这么问。”
程清清放在身前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被子，有一点的紧张。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很不喜欢让别人看出自己的软弱，或许是好与不好的情绪都会传染，而她不想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了别人。
又或许，被别人看穿，本身就是一种很糟糕的事情啊。
她与魈的事情，只是两人的事情，连钟离，大约印象都还停留在三人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她和少年仙人不怎么熟悉的模样。
她可以是因为任何事情难过，唯独不能把魈牵扯进来。
胡桃脸上轻快活泼的笑容一点点的收敛了起来，鲜红梅花一样好看的眸子变得沉静。
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她，也让程清清有点呆怔。
“因为，当年我爷爷离开的时候，我当时也是这样的，也感觉很遗憾，生死有命这个道理我知道，也知道生于生时，亡于亡刻。遵从自心，尽人之事。”
胡桃顿了顿，迟缓的眨了眨眼，“可是我就是觉得，我见不到他了，我有点难过，大约是抬头就能看到的人，有一天突然看不到了吧。”
程清清没想到这姑娘会跟自己说这些，说她从前的事情。
“那时候，你十三岁吧，你已经很厉害了，这些年，往生堂不也被你打理的很好吗，胡桃最厉害了啊。”
程清清抬起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发丝，“无论是仙还是人，是生灵都免不了遗憾的。”
“嗯，可是我当时就是想去见一见我爷爷，想跟他告个别也好。”
她说的没头没脑的，可是程清清却惊奇的听懂了。
她自己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终究还是影响了胡桃。
程清清当时刚刚认识这个活泼俏皮的少女时，就感到有一丝很奇怪的违和感，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女孩儿吗，真的是永远开心，永远在这个世界上找到有趣的事情吗。
未必吧。
因为这个，程清清花了些时间去找寻答案。
后来程清清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
因为看的太透彻了，这个小姑娘把“阴阳有序、命运无常”，把难以预测的死亡当成了一种规矩，一种无法逆转的规矩。
这种规矩又是让人绝望的。
世上有多少人能坦然的面对死亡呢，这个规矩无法打破，当死亡来临，所有生灵都只能接受，没有其他选择。
胡桃是幸运的，她从小就在往生堂长大，从小就受了爷爷思想的熏陶，学到了怎么认识“死”，怎么尊重它。
也许别的人会把事情都留给明天，因为还有很多的时间啊。
可是胡桃，她啊，是把每一天，每一天都当成了最后一天吧，她深知意外或许会来的比计划还早。
她的每一天都是新生，每一天都充满惊喜，每一件事都值得她去认真对待啊。
所以啊，胡桃向来就比旁人看的更开，做事也比旁人随心所欲一些。
程清清羡慕这种性格，可是她知道自己大约是做不到了。
而另一位，像是钟离，他对死亡的态度，也很散漫，与胡桃要过好每一天的初衷不同的是，他却是因为时间太漫长了，所以事事精心。
连泡上一壶茶，用上整整三个时辰都不觉得漫长。
胡桃抓住了程清清那只抚着她头发的手，展颜一笑，“可是我现在很好，你看，客卿在，朋友也在，现在你也在，每一天都有很好的事情发生，爷爷当年没有遗憾，以后我也不会有遗憾。”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但是嘛，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呢，人生短暂，及时行乐不好吗。”
这句话正是证实了程清清的猜想。
是的吧，她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女孩子总有这么一根细腻的心弦，总有难过的时候。
胡桃她选了一条不会让自己难过的路，而她，却慢慢的走向了一条封闭的胡同。
现在，胡桃把她拉了回来。
房间安静了一瞬，程清清用了些力气，回握住了女孩儿那只小巧的手，弯了弯眉眼郑重的说道。
“多谢你的安慰，我不难过了，真的。”
胡桃觑了她一眼，鼓了鼓腮帮子有点不信。
她还想说什么是的时候，钟离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布衣、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的大娘。
“咦，客卿你速度真快啊，快来快来，你买了什么，清清都饿啦！”
钟离略微抬了抬眸子，视线在这两人身上打了个转，但许是直觉也有出错的时候，他并未发现什么不对。
两个小丫头都跟他离开那会儿一样，一个照样俏皮活泼，一个依旧脸色苍白，倒是精神好像好了不少，也算是好事了。
程清清吸了吸鼻子，难得的有些馋，“是万民堂那儿买的吧，真香。”
“嗯，是卯师傅熬了许久的海鲜粥，在猜到你昏迷后，我便在请白大夫过来的时候，顺道在万民堂给你点的，既然青狸说你“睡了”一天，无论什么时候醒来，大约都要先吃点东西才好。”
程清清看的钟老爷子微微拧起来的眉，有点好笑，她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细心的知道自己喜欢吃海鲜的，她是什么时候表露出来过了吗。
“嘻嘻，客卿对海鲜一向敬而远之的哦，清清你喜欢吃啊，那下回咱们一起吃饭，点不点海鲜呢？”
胡桃朝着她眨了眨眼，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钟离抱着双臂，不予反驳，“我只是不喜罢了，而不是见都见不得。”
当年他响应璃月先民的祈求，消灭了不知道多少那些冰冷、粘腻又湿漉漉的怪物。
这话带了多少的水分，程清清都不想戳破，毕竟钟老爷子可是一片好心呢。
“这位是？”
程清清的视线投向了站在钟离身后，抱着食盒，低着脑袋的大娘身上。
钟离让出了一点位置，让身后的人显露了出来，“我想，你大约需要人照顾，我与胡堂主都不太合适，我便为你找来了吴娘子。”
吴娘子？
还怪好听的名字，程清清眼前的人神情有些拘谨，放软了声音问道，“吴娘子，你要来照顾我吗？”
“诶，小姐好，我是来见工的，小姐您觉得合适了，我才能留下了。”
吴娘子从进来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新东家是谁了，听到这话，赶紧抱着食盒往前走了两步，连忙说道。
程清清看了看钟离。
“你看合适吗，全凭你喜欢吧。”
她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是你请来的，我自然是喜欢的。”
程清清是真的觉得，钟离也太厉害了，什么事情都想的面面俱到，真的有什么是他料不到的吗。
她搬来璃月港，没有与任何人说，就是想自己静静的找个地方呆一阵子，不想与谁多打交道。
可是现在好像搞砸了，还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而现在钟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吴娘子，是三四十岁的模样，身材瘦小，脸上的皱纹很明显，看着像是清苦人家出身，话不多，可是为人本分做事勤快。
初次的见面，就让程清清很有好感，只一点……
“吴娘子，那往后就多辛苦你了，你以后叫我清清就好了。”
胡桃笑眯眯的拍了拍手，“清清你看，我就说客卿无所不能吧，他做的事情，我可满意了。”
吴娘子摇了摇头，“不叫小姐，也该叫东家，怎么能叫小姐你的名字呢。”
“……”
“唔，随你吧。”程清清扶额，难不成在璃月，都是这个调调？
胡桃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习惯一下嘛，你看行秋不也是被叫成二少爷吗，是不是？”
这样讲的话，好像还真是这样的。
跳过这个，程清清虽然在轻策庄请了不少的工人，现在装修铺子也请了人干活，可是照顾自己的，她还是头一回请。
“吴娘子，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是住这儿还是？”
程清清打起精神问道，她大约最近都需要人照顾，吴娘子来的很是时候，钟离和胡桃也会放心不少。
“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吴娘子看了看这个房间，指了一个角落，忐忑的朝着床上躺着的女孩儿问道，“要不我就睡在那儿吧？”
程清清愣了愣，看向了钟离，又看了看吴娘子。
她摇了摇头，就看到吴娘子的神色顿时就紧张了起来。
“吴娘子，你别这样，我，楼下还有还有一层楼闲置着，你挑一间房住吧，哪儿都行，晚些时候我给你安置一些家具。”
“你别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我雇了你，就该给你打算，哪有连住的地方都能将就的呢。”
吴娘子神色有点动容，“谢谢小姐，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你的。”
……
在吃完了粥，又喝完了药以后，让吴娘子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搬过来。
把人支开，程清清这才问钟离。
“你是从哪儿找来的这个人啊，我在璃月从未见过。”
怎么说呢，吴娘子太守规矩了，似乎也很需要这份工作，哪怕看的她这么“简陋”的房间，也没怀疑过她是不是会付不起摩拉，而是连打地铺都想到了。
钟离沉吟片刻，还是照实说了。
“你放心用吧，吴娘子是我偶然结识到的，她儿子曾是千岩军，后来因体弱多病辞去了这一职，前些时候去世了。”
胡桃听到这里就想起来了，也有些扼腕，“丧仪的事情，还是我们往生堂给办的，那时还是白术那家伙亲自过来通知我们的，吴娘子那会儿不在，听白术说是悲痛过度晕倒了。”
“……嗯，堂主命我去照料照料，前些日子我才发现，吴娘子为了偿还这些年给她儿子治病借的债，把房子给卖了，在码头以给人洗衣服为生，赚的不多，但也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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