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河人也许有些看不上联邦舰队，但对于一个近在咫尺的、货真价实的第四种姓不敢真的不重视。
但苏晨登上沢河人的战舰，其实也没有进入内部，只是被隔离在外层的位置上。
苏晨能理解这种警惕。
第四种姓在这种距离下的杀伤力是无解的，沢河人固然强大，但也没有达到坦旦人的那种地步，第四种姓甚至能威胁到它们的舰队，更何况是这种距离之下。
沢河人派出了一个名叫“涣”的个体前来与苏晨交涉。
前期的交涉并不顺利，苏晨提出的条件都很霸道，他说要沢河人为联邦提供一艘战舰，以及借用沢河人的技术帮助乔安娜复苏。
涣哪里能干，寸步不让地摇头，声称沢河人已经尽到了他们的约定，不会再提供任何无偿的帮助，尤其是涉及沢河人本身的冰川战舰，更不可能交给任何人哪怕一艘，至于乔安娜等量子幽灵的事情，涣倒是有些松口，声称只要联邦能够支付等价的交换物，沢河人就可以提供有偿帮助。
这两句话在苏晨看来全都是屁话。
联邦舰队要是有能交换的东西那不早就交换了？
他站在沢河人略显狭小的飞船架构里，指着头顶天花板的某个方位：“你信不信我去找它？”
苏晨手指的位置，正是那艘死亡飞船所在的大概位置。
涣作为沢河人，聪明度和反应力是远在一般人类之上的，立刻就意识到苏晨指着的是谁，突然停顿了下来。
苏晨则默默看着它。
沢河人的风格是直来直去，拐弯抹角的人类谈判艺术对它们来说并不适用甚至能把自己和沢河人都绕到坑里面去。
苏晨搬出死亡飞船不是无的放矢。
这场战争打到这种地步，无论是沢河人也好，还是赫特人也罢，其实都没有履行此前约定的义务。
苏晨不相信沢河人和赫特人是为了遵守约定而遵守约定。
在地球上，人们遵守盟约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在星空里，当不同文明处在不对等条件下，任何盟约都是无用的，文明的利益才是最关键的。如果弗洛里斯人的行星要塞没有追回，人类也许还有提条件的可能，但这种情况下，沢河人和赫特人，其实不应该给无用的联邦舰队与人类提供任何形式上的帮助。那完全是在浪费它们宝贵的时间与精力。
拯救与帮助联邦舰队，甚至给联邦舰队三艘飞船，这对于沢河人与赫特人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沢河人或许还对联邦有所图谋，但正因如此，它们不可能也不该遵守约定，甚至给肖平三艘飞船让那位来自于远辽的副官得以去尝试他疯狂的计划。
沢河人不给联邦舰队飞船，以联邦舰队的能力，根本没有任何拒绝它们的可能。哪怕肖平有再多的野望也会被现实所打败，最终也只能屈服向沢河人为他们摆出的道路。
那将是无可奈何的文明之殇。
但事情却没有这样发展。
也许赫特人是一个守信的文明，它们在混乱星域莫洛蒙区颇具口碑，但沢河人显然是纯粹的、利己的星空文明，否则不可能向联邦舰队抛出那样的“机会”，眼下更是立下六个月的时限。
沢河人帮助联邦舰队，是因为什么东西制约着它们遵守约定。
苏晨思来想去，和贺修然也商议了很久，最终觉得，还是死亡飞船的可能性大一些。
死亡飞船里的焦黑影人不是人类，但那头晶簇说的应该不可能错，那艘死亡飞船的主人是曾经叱咤星空的人类二十七神灵之一——死神“血魔”。
它镇在这里。
哪怕只是一艘飞船，一个区区第八种姓的神使，也能让一个文明必须遵守约定，给予做出交易的人类以报偿。
但苏晨用这一招的时候，心中仍有些迟疑，他不相信有什么东西能达到这种程度。
从各种消息不难推断出，那位“血魔”早已死去。
一个死掉的神灵，如何能将威名辐射万代，震慑无数文明至今？
诡变、自私的星空环境意味着这种的事情不应该也不可能发生。
但沢河人的反应让苏晨意识到，他的这个想法竟然错了。
在罕见的、良久的沉默后，那个沢河人“涣”缓缓开口：“我们可以帮你们医治量子幽灵，但那个技术极为稀有，我们做了，也就彻底两清了，不可能给你们飞船，哪怕是闹到神使大人那里，也没有用。”
神使大人……
在联邦与沢河人的交流中，从没有听到过如此的称呼。
苏晨盯着这个沢河人看了好长时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微微点头，扭头离开沢河人的飞船。
悬停在半空中，苏晨不由得回眸看向远空的那艘棺材般的死亡飞船。
据说，从赫特三号大战至今，那艘飞船就一直没有动过，而沢河人和赫特人的舰队就像是拱卫着什么一样，呈环叠状将它保卫在正中，无一舰敢悬停在它的正上方与正下方。
而它就那样静静地悬停在太空中，从大战之后，那位第七种姓的神灵使徒，也再没有出现过。
但它的存在，就是这一方的秩序。
苏晨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人类原来也曾做到那样的地步。
如果自己也生在那个年代该是什么样子？
人类二十七神灵闪耀于星空，万族震服，哪怕是星空最遥远的文明也聆听过祂们的尊名，哪怕时至今日，千万年之后，无尽光年之内，仍有人尊祂们的名、仍有人奉行神灵启明、仍有世世代代地记得人类神灵纵横星空时的恐惧与颤抖。
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杰，能做到那样的地步？
那又是一个人类何其辉煌的时代？
万民敬仰、万类朝拜。
可惜，到了今天，混乱星域里甚至与他们有关的信息都很少了，二十七神灵的事情，只能从古老的文明和上古的遗迹中寻得。
苏晨收起心中的心思，扭头马不停蹄地飞向赫特人的军队。
今天他真正要谈的文明，是赫特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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