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如钩。
这是叶恒在云兰谷住的第一个晚上。
刚躺上床，叶恒的背部便感觉一丝怪异的凉意。
闭上眼，他脑海里不禁想到了父母临死时的模样。
原来那背部突如其来的凉意，一如他所感受到的他娘身体在渐渐变冷的寒意。
他睁开睁开眼，喘着气喃喃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何可惧？”
他再次闭上眼，背部那股寒意在加深，脑海中父母身上流出的血越来越多。
床明明是阴冷干燥，躺在上面的叶恒却觉突然得浑身都是湿意，仿佛脑海中他娘血身上流出的血流都到了他的身上。
即刻，他起身下床，跑出了屋子，走到湖边。
他盘坐在地，靠着飞瀑之水哗哗直落的响声，才勉强打断了他脑海中可怕的思绪。
可没多久后。
突然，一只青蛙从水中跳出，带起来的一瓢水溅洒在他身上，就像是从他娘身上流出的血渗进他心里一样。
“啊！”他吓得惊呼一声，额头和鼻尖上都渗出了冷汗。
这时候，一只手突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师弟！”
叶恒回头，只见是师姐曼清庭站在他身后。
看到叶恒恐慌的神情，曼清庭伸手将他抱入怀中，摸着他的头，安慰道：“有师姐在，你别怕。”
叶恒突然哼了一声，推开了曼清庭，倔强道：“我没怕，我一点都不怕，我只是睡不着！”
曼清庭笑了笑，牵着叶恒的手，将叶恒带到自己的房中。
进入到房中后，曼清庭牵着叶恒走到床边，说道：“师姐胆子很小，老是怕半夜有鬼，师弟能陪师姐睡么？”
叶恒摇头道：“我娘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曼清庭忍俊不禁，道：“看来你真的是个大人。”
“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叶恒的眼神很坚定。
“那你躺着，师姐坐在你旁边，你陪师姐说会话。”
叶恒摇摇头，道：“师姐你躺着吧，我坐在你旁边打坐调息，如此一来你就不用怕了。”
“原来师弟你会打坐呀，”曼清庭一脸惊讶，“你以前学过武功？”
叶恒点点头，道：“父亲曾教过我一些内功和拳法招式。”
想了想后，曼清庭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有你在师姐就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醒来时，叶恒发现他正靠在曼清庭怀里，身上还盖着被子。
他轻轻转身，看向曼清庭。她的呼吸很平静，肌肤苍白如雪。
看了许久之后，叶恒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曼清庭那细长挺拔的鼻子。
曼清庭睁开眼，眼带着迷离的笑意白了叶恒一眼，随后问道：“昨晚有没有尿床呀？”
叶恒怫然不悦，钻出了被窝，心中愤懑道：“师姐，你可别把我当成小孩了！”
曼清庭发出嘲弄的笑问道：“不知昨晚是谁说男女授受不亲的？”
叶恒哼了一声，道：“昨晚我太困了，所以就倒下了，今夜肯定不会了。”
到了晚上，叶恒又在曼清庭的床上打坐。
第二天醒来时，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坚持打坐一个晚上。
年幼的他当时以为，师姐是真的胆小害怕。等到他明白其实是曼清庭守着他时，他都已经长成了一个高瘦的少年。
经过八年的刻苦修炼，叶恒的内力、轻功和剑法都突飞猛进，性格也变得开朗。
而曼清庭已是一个二十四岁未嫁的“老姑娘”，然而，岁月却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往后几年，每天夜里，叶恒都会盘腿打坐，守在曼清庭身旁。他会趁着曼清庭熟睡的时候偷看她几眼，他喜欢偷看她睡觉时脸上如止水般的平静，喜欢闻她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他对她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每天清晨，叶恒都会伸手去轻轻抚摸曼清庭的脸叫她起床。
曼清庭的脸很光滑，甚至有些冰凉。
叶恒有时候会在想，若是他的嘴唇贴在她这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每每想到此，叶恒心中总是觉得躁动。
那时候，师父不再同意让在曼清庭的房里过夜，因为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然而每当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叶恒还是会偷偷溜进曼清庭的房间，到了第二天天亮之前离去。
某一夜。
曼清庭突然问道：“师弟，如果哪天师姐去嫁人了，你会舍得么？”
正闭眼打坐的叶恒睁开眼，想了许久之后摇了摇头，注视着曼清庭道：“我不想师姐嫁人。”
“师姐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太老了，再不嫁人恐怕就没人要了。”
“师姐你还有我呢，怎么会没人要你。”
曼清庭问道：“师弟，你真的不嫌我老么？”
叶恒凑到曼清庭面前，静静地打量着她。曼清庭几乎和八年前初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只不过眼里却多了些忧郁，这反倒也让她多了几分令他无法抗拒的魅力。
“师姐，你和七年前一模一样，我却变老了许多；只怕再过几年，就是你嫌我老了。”他说道。
曼清庭眉头紧蹙，然后紧紧闭上眼睛，什么话也没说。
又到了某个夜里。
盛夏，谷内没有风，屋子有些闷热。
曼清庭就穿着一层薄纱。
见叶恒回头，出神地看着自己，曼清庭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道：“师弟，不许看了。”
叶恒转身，把脸凑到曼清庭面前，犹豫了半晌后问道：“师姐，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想了想后，曼清庭告诉叶恒：她曾经有过两位师兄，后来两位师兄为了她大打出手，师父一怒之下便将两位师兄都逐出了师门。
听曼清庭说完此事，叶恒问道：“那师姐你喜欢哪位师兄？”
“我喜欢。”
见叶恒神情紧张的样子，曼清庭故意欲说又止。
“喜欢哪一个？”
突然，曼清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微微摇头道：“我不告诉你。”
叶恒不悦地哼了哼一声，侧头亲吻曼清庭的脸颊，他终于踏出了这一步。
曼清庭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浅浅地笑了笑，摸着叶恒的头轻笑道：“其实两位师兄我都不喜欢。”
发现师姐只把自己当作孩子，叶恒一把推开了她的手，气呼呼地说道：“师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以后别再摸我的头了！”
“师弟！”曼清庭惊讶不已，随之脸色一沉，“在师姐眼里，你一直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呀。”
叶恒俯身，盖住了曼清庭的唇。
两滴泪从曼清庭的眼角滑落至耳边，就像是一道柔和的阳光穿过晶莹剔透的冰。
那是一个很长又很生涩的吻。
分开时，曼清庭冰冷的嘴唇已被捂热，冰冷光滑的脸蛋上也尽是热泪。
叶恒抚摸着曼清庭的半边脸，痴痴地看着她，问道：“师姐，你喜欢我么？”
曼清庭看着他，一言不发，脸上的热泪越来越多。
许久之后。
曼清庭向后侧身，背对着他，冷道：“师弟，师姐要睡了。”
叶恒趴在曼清庭身上，凑到曼清庭耳朵旁又问道：“师姐，你喜欢我吗？”
曼清庭依旧没有回应。
没多久后，还在沉醉于那个吻之中的叶恒忽然听到一阵轻轻的呜咽声。盘膝坐在床上的他回头，只见曼清庭正背对着抽泣。
他转过转身，将曼清庭横抱在他的臂弯上。
曼清庭摸着他清澈的脸，小声道：“师弟，以后别再这么对师姐了好吗？”
叶恒面色一黯，嗓子眼里全是从心底涌上来的苦涩。他当时还以为，曼清庭心里并没有他。
曼清庭哭得更加伤心，向他哀求：“师弟，你别难过，看到你难过师姐也好难过。”
叶恒看着她，眼里闪烁着泪光，许久之后才点头答应。
曼清庭抿着嘴，苦涩地笑了笑。
从那晚后，叶恒整个人变得消沉，武功也荒废了不少。
他开始学着吹箫，没日没夜的吹。
在他看来，箫的声音幽怨哀伤，无论是谁听了都会觉得难过。
他想让曼清庭听到他的难过，想让她关注他在乎他。
虽然每天夜里都待在一起，叶恒却觉得曼清庭离开他很远。每夜趁着曼清庭熟睡的时候，叶恒总是忍不住偷偷亲吻她的脸，就像是贼一样。
叶恒思绪一转，便是两个月后。
夜里，微风和煦。
曼清庭躺在床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恒回头，问道：“师姐，还没睡呀？”
曼清庭定定地看着他，犹豫了许久之后才说道：“师弟，明天我和爹要出趟远门。”
“那我也要和你们一齐去。”
曼清庭摇摇头，“你若也走了，谁留着看家呀？”
叶恒脸色一沉，道：“你和师父都走了，难道我一个人留在这吗？”
“躺下来。”曼清庭冲着叶恒笑道。
叶恒脸色霎时泛红，愣了半晌后才躺到曼清庭身旁。
曼清庭翻身面对向叶恒，两人很近很近。
对视了一阵后，叶恒不禁叹道：“师姐，你真美。”
曼清庭伸出手摸着他的脸，一脸惆怅道：“师姐和师父很快就回来了，你一个人要乖乖留在家里守着家。”
说着，曼清庭的眉宇间突然间多了一丝怒色，语气严厉道：“若是师姐回来，你没在家里，或者此间你有去找人寻仇，师姐就不认你这个师弟了，这辈子也不想再见你了。”
叶恒从未见过曼清庭如此严厉，只好点头答应。
后来他才明白，当时曼清庭是因为担心他去擅自去找仇家报仇。
曼清庭微微一笑，抚摸着他的头，温柔道：“这才是师姐的好师弟。”
踌躇半晌后，叶恒问道：“师姐，临走前能否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清庭愣住了，瞳孔紧缩变得愈加朦胧。
许久后，她才道：“师姐回来就告诉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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