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京央调查组驻地的办公室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却也照着屋内弥漫着的紧张气息。
这三天里，广贵省官场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蒋震坐镇指挥，调动调查组、省纪委、公安厅及各地相关部门，对全省72名涉案领导干部展开集中抓捕。
警灯闪烁，警车穿梭在各个市县的大街小巷，那些曾经风光无限的官员，一个个被带走，从办公室、家中、从饭店带走，更有甚者是从洗浴中心带走……
一时间，整个广贵官场人心惶惶。
但明眼人都清楚，抓人只是第一步。
虽然72名涉案人员全部落网，但真正的硬骨头还在后面——证据固定。
蒋震不是神仙，哪怕调动了上千人手，海量的材料核实、证人询问、证据链闭合，都需要时间打磨，不可能一蹴而就。
此刻，调查组的核心会议室里，蒋震坐在主位上，面前摊着三份打印好的名单和一份厚厚的报告。
王立庆、高震岳，还有京央调查组的副组长朱伟，分坐在两侧，神色各异。
“这三天辛苦大家了，人都已经控制到位，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取证审讯环节。”
蒋震的声音沉稳，目光扫过三人，继续道：
“我把72名涉案人员分成了三组，朱组长负责25人，立庆同志也是25人，高组长你负责剩下的22人。”
他说着，把三份名单分别推到三人面前，最后拿起那份厚厚的报告，依次递给他们：“这是我初步整理的调查报告，里面标注了每个人的涉案疑点和审讯方向，你们参考这个来推进。”
朱伟接过报告翻了两页，眉头微挑，没说话。
王立庆却直接皱起了眉，抬眼看向蒋震，语气带着几分犹豫：“蒋组长，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照着这份报告上的内容去审？这里面很多指控都还没有实锤证据，这么做是不是太狠了点？万一审出冤假错案，咱们没法向上面交代啊。”
“不狠能行吗？”蒋震靠在椅背上，目光冷厉，可语气却带着一丝无奈，说：“领导只给了一周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三天，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够我们慢慢磨。倘若我不能再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报上一份虚假报告的话，不是自找难堪吗？所以，我们必须要真实的报告！但是，真实的报告必须要狠！倘若只是走马观花似的，搞那么一份轻描淡写的报告送到京央领导手里的，要是领导不满意，你觉得我能有好下场？咱们谁都没好下场。”
“蒋组长说得对。”朱伟放下报告，附和道：“这两天楚书记也一直在关注这边的进展，电话里反复强调时间紧、任务重。想要在短时间内完成调查，只能加大力度，该加班就加班，哪怕熬几个通宵，也得在规定时间内拿出结果。”
蒋震点点头，转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高震岳，刻意换了称呼：“高组长，你这边有问题吗？”
从“高副省长”到“高组长”，这小小的称呼变化，无形中让高震岳更易代入角色。
高震岳听后，立刻挺直腰板，脸上露出惯有的干练笑容：“我是公安系统出身，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可排斥的。我们公安的作风就是雷厉风行，领导指哪儿打哪儿，保证完成任务。”
“呵……”蒋震轻笑一声，话锋一转，“高组长可别只说大话。这三天的抓捕行动，我总觉得你们公安系统的人，好像没完全放开手脚，多少有点留力啊。接下来的取证环节要是掉了链子，我可是要跟京央和楚书记如实汇报的。”
高震岳的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当即反驳：“蒋组长，你这话，我可不能认！这次公安系统光是省厅就派出了近两百名警官，各地市县公安局配合的警力超过两千人，不眠不休地跑了三天，才把人全部安全控制到位。您说我没全力以赴，这我可得跟您好好说道说道。”
“开玩笑的，开玩笑嘛！”蒋震摆了摆手，脸上露出笑意，“你们公安系统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只是接下来的取证太关键了，容不得半点马虎，我是担心你们后续跟不上。有些事情，我不方便明说，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高震岳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蒋震指的是赵天成。
于是，连忙笑道：“蒋组长放心，这么点任务要是完不成，我这个公安厅厅长也别当了。再说，我这组才22人，比朱组长和王组长都少，任务相对轻松。要是这样还做不好，那可真说不过去了，您放心，一定按时完成。”
“敢不敢打个保票？”蒋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的工作，向来不需要打保票。”高震岳拿起自己的那份名单，快速扫了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自信，“我好歹也是干了这么多年公安的，这些涉案人员不少我都打过交道，查办难度不算高。倒是朱组长和王组长，你们负责的人数更多，该打保票的是你们才对啊，呵呵。”
“哈哈！”蒋震猛地一拍大腿，指着高震岳笑道，“好！就喜欢你这股魄力！立庆、老朱，你们可得多向高组长学学！接下来的两天，辛苦大家了，务必拿出扎实的证据。”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部署取证行动！”高震岳站起身，主动伸出手。
蒋震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感慨。
高震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琢磨着蒋震这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没多想，只当是对方认可了自己的态度。
“之前我听到些流言，说你这个公安系统成长起来的厅长，强势得很，不好合作。”蒋震握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现在看来，都是不实传言啊！能有你这么全力配合的伙伴，我们京央调查组这是捡到宝了！再次感谢你在这次调查中的支持！”
“蒋组长客气了，保证完成任务！”高震岳说完，竟对着蒋震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蒋震曾在公安系统待过多年，当过公安局长，深知这个敬礼的分量。但他只是看着高震岳，没有回礼。
在他心里，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什么人民警察，而是即将暴露的罪犯。高震岳到现在都没发现，他手里那份22人的名单，个个都是彭来昌最核心、最亲近的亲信，都是赵天成巴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
见高震岳离开之后，旁边的朱伟也收起名单和报告，笑着说：“我刚才粗略看了下，我负责的这组，涉案情节相对简单，任务算是比较轻的。”
“再轻也得重视，不能掉以轻心。”蒋震叮嘱道。
“那是自然。”朱伟站起身，“今晚又得通宵审讯了，呵，我先去安排啦。”
“辛苦！等调查结束，我喊上楚书记，咱们好好喝一杯！”蒋震笑着说。
“好嘞！”朱伟摆摆手，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两人一走，王立庆立刻皱着眉凑到蒋震面前，语气带着几分焦急和不解：
“蒋省长，你真就这么信得过高震岳？他可是赵天成的铁杆心腹啊！你把彭来昌最核心的22个亲信都分给了他，他怎么可能真心去查？”
“心腹又怎么样？”蒋震坐回老板椅，翘起二郎腿，脸上露出一抹深意的笑容，“我之所以这么分组，就是想看看他高震岳到底是不是真干活，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
“我觉得他肯定不会真心对付那些人！”
王立庆急得皱紧了眉头，生怕蒋震不了解似的，激动说：
“你给我的名单我看过了，里面大多是副处级、正科级的小官，还有几个是边缘人物，跟彭来昌的核心圈子八竿子打不着。我和朱组长这分明是牛刀杀鸡，而高震岳手里的才是真正的硬骨头，你这安排也太不合理了！”
他的激动不是没有道理。
这次调查要是失败，蒋震或许还能全身而退，可他这个省纪委书记早就跟彭来昌撕破脸了啊！
后期，肯定会跟着倒霉，甚至可能丢了乌纱帽。
“呵……”蒋震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慢悠悠地说，“你以为我这么安排是瞎搞？如果让你和朱组长去查那22个人，以你们的能力，确实能查出东西，但绝对没有高震岳查得仔细、挖得深，甚至说，没有他查得狠。”
“这我信！”王立庆点点头，“我在广贵待了这么多年，太了解高震岳了。他表面上和和气气，实则手段狠辣，做事不留余地。可问题是，他是赵天成的人，他不可能帮咱们啊！他只会敷衍了事，甚至可能暗中给那些人通风报信！”
“你放心，他不会敷衍的。”蒋震的眼神笃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高震岳最后会搞出两份报告出来。”
“两份报告？”王立庆愣住了，满脸不解，“这不可能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道理啊！”
“怎么没道理？”蒋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份是应付咱们的，表面上看起来证据确凿，但是绝对不狠，中规中矩；另一份，是给赵天成的，里面会藏着真正的猛料，甚至可能是能置彭来昌于死地的证据。赵天成巴不得借咱们的手，彻底扳倒彭来昌，高震岳作为他的心腹，肯定会顺着他的意思来。”
王立庆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下大腿：“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让高震岳和赵天成帮咱们对付彭来昌，同时还能试探出他们的真实意图！高啊！实在是高！”
蒋震听着王立庆的马屁声，并没有任何感慨。
他原本是不打算告诉王立庆的，但是，看到王立庆都急得跺脚了，也是生怕他过度害怕，搞出其他什么事情来，所以才告诉了他。
——
与此同时，省委办公楼里，彭来昌正大步流星地朝着赵天成的办公室走去。
他的黑眼圈极重，眼底布满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显然这三天几乎是没怎么合过眼啊……
只是，人越是这个状态的时候，就越是容易做糊涂事。
一如此刻，飞蛾扑火似的朝着赵天成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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