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的空气凝固一般,沉闷得窒息。
彭来昌激动地直接站到了门板前,高震岳那带着得意的声音穿透门板,一字一句钻进他的耳朵里——“全招了”“提到了彭来昌书记的名字”。
这两句话像两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彭来昌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手放到门把手上的时候,被朱组长轻轻按住。
他茫然回过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脸色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里头有莫名的泪花,微微发颤。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朱组长,像是在问“这不是真的吧”。
可朱组长脸上没有丝毫同情,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轻轻将他的手从门把手上拿下来之后,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这一刻,彭来昌终于彻底明白,蒋震安排的这场“好戏”,根本就是一场针对他的羞辱和审判。
让他亲眼见证自己信任的下属如何背叛,亲耳听到自己的亲信如何把他供出来,这种诛心的手段,比直接把他抓起来还要残忍。
办公室里,高震岳的邀功还在继续,语气里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蒋省长,您仔细看看这份报告,里面的每一条证据都核实过三遍了!转账记录从银行调了原件,证人证言都录了音视频,涉案人员的口供更是前后印证,没有一点矛盾,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谄媚:“这二十二个人,个个都是硬骨头,可架不住我们公安系统的审讯手段。随便拎出一个来,挪用公款、收受贿赂的罪名都跑不了,最少也得判个十年八年!更重要的是,通过他们的口供,我们还挖到了关键线索——彭来昌书记利用职务便利,为这些亲信在扶贫项目、工程招标上谋利益,还收受了不少好处,有现金,有房产,甚至还有名贵字画!”
蒋震拿起报告,慢悠悠地翻着,手指划过纸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高震岳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既没有惊讶,也没有赞许。
高震岳看着蒋震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有些没底,手心微微有些冒汗。
但他已经做到这个步数了,想到赵天成交待他的那些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邀功:
“蒋省长,这次能取得这么大的突破,全靠您的英明领导!要不是您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也没机会立下这个大功!您放心,接下来我还会继续深挖,把彭来昌背后的利益链全揪出来,争取给您、给京央调查组一个完美的交代!”
休息室里的彭来昌,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
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拉风箱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掉下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当成“自己人”的高震岳,竟然会这么狠!
不仅把他的亲信往死里整,还想借着他的人头往上爬,邀功请赏!
他现在才幡然醒悟,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
他不该轻信赵天成的花言巧语,不该把高震岳当成心腹,更不该低估蒋震的手段和决心。
蒋震就像一个布网的猎人,一步步把他诱进陷阱,等到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无处可逃了……
蒋震放下报告,抬眼看向高震岳,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高组长,做得不错。这份报告我会亲自交给京央,你放心,你的功劳,我会如实上报。”
“谢谢蒋省长!谢谢蒋省长!”高震岳连忙弯腰道谢,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朵花。
可下一秒,他的笑容突然收敛,微微探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惶恐:“蒋省长,这…这份报告,不会给彭书记看吧?”
蒋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嘴脸,那副小人得志又怕被报复的模样,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调侃道:“我要是给他看,他不得把你骂死?呵,你放心,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给他看?我们是京央调查组,工作直接对京央负责,不需要向广贵省委汇报。”
“好好好!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高震岳松了一口气,连忙说,“您不知道,我这都是背地里搞的。之前给了彭来昌一份没盖章的报告,里面都是轻描淡写的,这份实打实的报告他压根没见过。要是让他看到这份,他…他八成得跟我拼命!所以您千万要给我保密!到时候您就说,我这二十二个人因为我工作忙,直接转给王立庆书记办理了。总之,千万别让他记恨我!”
“好,我知道了。”蒋震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有新情况随时汇报。”
“好的!蒋省长您放心,我随时待命!”高震岳恭敬地应道,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的那一刻,休息室的门也被朱组长推开了。
彭来昌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慢慢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虚浮,几乎是扶着墙才站稳,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得没有一丝光彩,嘴唇干裂起皮,若不是强大的意志在支撑,怕是早就瘫倒在地了。
朱组长见多了这种受巨大心理冲击的高官,心里没什么波澜。
他原本就是华纪委的老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不过,像彭来昌这样,从省委书记的高位瞬间跌落,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种打击确实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彭来昌走到沙发前,双腿一软,重重地坐了下去。
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浑身都在微微颤抖,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和崩溃。
“怎么样,彭书记?”蒋震看着他,语气平淡:“这场戏,看得还满意吗?”
彭来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徒劳地动了动嘴唇,眼里的绝望越来越浓。
蒋震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隔着茶几,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烟雾缓缓升起,模糊了他的表情。
“给…给我一根。”彭来昌的声音沙哑,甚至还带着丝哀求。
此刻的他,真想一口气抽上十来根烟。
蒋震将烟盒和打火机推了过去。
彭来昌颤抖着伸出手,指抽出一根烟,拿起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燃——他的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了,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朱组长看着这一幕,心里暗暗佩服蒋震。
纵然自己在华纪委干了几十年,审过无数高官,却从没见过这么狠的釜底抽薪。
蒋震没动一兵一卒,只是让彭来昌亲耳听到背叛,亲眼看到证据,就抽走了他半条命。
彭来昌连续抽了两根烟,整个房间里都被烟雾笼罩。
他猛吸一口烟,尼古丁的刺激让他稍微镇定了一些。
蒋震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高震岳送来的那份报告,走到茶几旁,轻轻推到彭来昌面前。
彭来昌看着那份封面印着“调查报告”四个字的文件,怔怔地出了神,烟灰掉落在地上都没察觉。
而后,忽然猛地回过神似的,将烟摁灭在烟灰缸后,快速拿起报告。
报告的纸张很厚实。
他翻开第一页,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割着他的眼睛。
他仅仅看了两页,就再也看不下去了,猛地合上报告,扔回茶几上,双手捂着头,陷入了沉默,一声不吭。
蒋震是攻心的老手,知道此刻不能给彭来昌喘息的机会。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朱组长,说:“朱组长,坐下吧。”
“哦,好。”朱组长拿起旁边的椅子,在蒋震身边坐下。
蒋震转头看着捂着头的彭来昌,语气平静却带着穿透力:“彭书记,别的报告不说,单单高震岳这份报告递上去,你这个省委书记,怕是就不用干了。”
彭来昌慢慢抬起头,脸色依旧惨白如纸,表情如同僵尸一般,毫无血色。
他的双目无神,带着迷茫,看着蒋震,沙哑地低声问:“你到底想怎么办?”
“朱组长是华纪委的主任,经验丰富。”蒋震转头看向朱组长,故意问道,“朱组长,就彭书记现在的情况,你们华纪委是不是该直接接手了?”
朱组长是个聪明人,立刻明白蒋震的意思——要把“吓唬”进行到底。
他作为调查组副组长,自然要跟着组长的节奏走。
于是,他转头看向彭来昌,表情一本正经,语气严肃得没有一丝波澜:
“彭书记,你这个情况不是一般的严重。刚才蒋省长说你这个书记干不了,这话其实说得太轻了。”
他加重了语气,字字诛心地继续道:
“就现在掌握的证据来看,你涉嫌包庇纵容、收受贿赂、利用职务便利谋取私利,桩桩件件都是重罪。虽然高震岳这份报告我没细看,但凭借我多年的纪委工作经验,这份报告如果上报京央,你…你怕是要牢底坐穿了。”
“扑通”一声!
朱组长的话还没说完,彭来昌突然双腿一软,从沙发上滑了下来,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蒋震心里微微一颤,他见过不少崩溃的官员,却没想到彭来昌会这么快就下跪。
而旁边的朱组长,却显得司空见惯,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
对于朱组长这种干了一辈子纪委的人来说,官员下跪的情节实在太常见了。
有的是走投无路的绝望,有的是迟来的悔悟,可到了纪委这一步,再下跪也几乎没用了。
但彭来昌不一样。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现在下跪,是最精准、最及时的时刻。
蒋震还没把报告上报,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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