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一年就这样过去。
但如果可以的话，萧然根本不想记得任何关于时间的东西，因为这只会让他觉得难受。
但奈何今天是萧百寿出生后的第三百六十五天，他必须要做一件事。
来到专门开辟出来的一块田边，这里是他专门开辟出来的柠檬育苗田。
当他提前把柠檬苗培育好之后，他就会载到田里来保持生长，待到需要用的时候再取出来。
别看现在田里只有两株，但就这两株苗的培育，花了萧然老鼻子功夫。
一年时间里，他可谓是功夫用尽才得到几株苗，又选了其中发育最好的两颗栽进土里。
等柠檬成熟一轮之后，他就将柠檬取籽，剩下的部分晒干制作柠檬片。
开始育苗后，他就花了不少力气，但奈何这些柠檬太过娇贵，撒到地上之后，也不知道是连天大雨的原因，还是栽种方法不对，这些东西就没一个冒头的。
眼看这样下去实在没用，他又将新的柠檬籽装进竹罐里泡着，结果柠檬籽泡烂了也没见有一个发苗的。
这可愁坏了萧然，一年之期眼看不久就到，他还要去实现麦麦的心愿呢。
最后孤注一掷，他将手里剩下的柠檬籽每天洒上一点水，然后放进浅底竹罐里，在上面盖上一层透光的塑料袋蒙上。
这一招是他从农村培育秧苗的技术里所得到的灵感，要是连这都没用，他恐怕也只有放弃自己培育柠檬苗的想法，改用芒果树代替了。
可能是他的努力感动了上天，这次柠檬籽终于培育出苗了。
他一个不漏，先将其全部栽到地里，最后拔掉了长势差的，只留下最好的那两棵。
那之后他每天打理，悉心照料，只等待时机成熟，就把它们移栽到另一个地方去。
而现在，就是时机成熟之时。
清晨十分，天光刚刚破晓。
早就睁开眼睛的萧然迫不及待地带上水壶和一袋芒果干跟咸鱼，立马冲出门去。
他干净利落的将两株柠檬苗挖出来，小心翼翼的捧着。
那样子看着就像是刚买完切糕的年轻人，捧在手里怕丢了，吃进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拿回家里坐块砖头供起来。
轻车熟路地来到山顶，这一年里，只要不是暴雨天，他几乎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陪她们母子俩说会儿话。
他知道麦麦虽然很小就进娱乐圈，也相当独立自主，但是和他一起之后，就老是离不开并粘着他。
他也怕麦麦一个人带孩子觉得孤单，所以他每天都来一遍，好让她回头看的时候能瞧见。
“麦麦、百寿，又是我，我又来了。
今天是你们离开之后的一周年，也是百寿的生日，老规矩，上水果和鲜鱼。
这一点上无论如何，我还是不会亏待你们娘俩。”
萧然从背篓里掏出一条昨晚捕的鱼，足有一斤多重，银色的鱼鳞在橘黄色阳光下像盔甲一样闪耀。
他面有得色，觉得孩子和麦麦肯定喜欢。
将鱼放在正中间，他接着又拿出芒果和柠檬，将两只木头做的碗堆成小山。
“今天是我们崽儿的生日，生日蛋糕我也准备好了，现在给我们崽儿点生日蜡烛咯！”
他翻出一块木薯粉做的饼，插上一根芦苇根一样的管子，拿了火折子点燃。
这火折子是他用竹叶磨成的粉和一些易燃的东西晒干后一层一层裹起来做的，最后将这些塞进大小合适的竹筒就算完工。
平时因为没有空气，火折子火星不灭，就只是阴燃。
揭开盖子之后只需要吹几口，就会燃起来，用的时候特别方便。
“祝你生日卡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祝你生日快乐。”
一曲生日歌唱完，萧然感动的涕泗横流。
抹干眼泪之后，他看着蜡烛慢慢熄灭，陷入回忆之中。
‘你说的挺好的，但我的愿望更具体：
我们要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交给他好多好多的人生道理，给他吃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然后呢，他每长一岁，我们就种下一棵柠檬树，直到我们再也重不下为止。’
想到一起将孩子抚养长大，萧然痛哭出声，哀嚎声越来越大，林子里惊飞出一群海鸟。
“把孩子抚养长大的事就只能靠你了，也别急着投胎，多陪孩子几年吧。之后去哪都好，就是不要再来人间，这里的底味太苦啦。”
说完这句话，萧然拍了拍屁股，起身种柠檬。
他将种柠檬的位置选在北面，这里离家近，麦麦他们也能看着。
废了一番功夫之后，他喝了一大口水，坐在坟前叹道：
“晓得你喜欢柠檬，怕不够，其实是怕你吃孩子的醋，我多种了一棵……
当初上岛的时候我十八，你二十，如今都五年过去了，我才二十三……太难熬了。
说真的，我想见你，可又怕死，这是我没用。
还有，我梦见你好几次你都不说话，是不是埋怨我没有早点过来陪你？如果是的话我跟你道歉……”
萧然抹了把眼眶，仰头喝了一大口水。
“我这边的事你不用操心，现在新的芒果树已经开始收获了，木薯每年的收成也稳定。
那些羊我给它们引过去一条小水沟，不愿再管了，这些家伙光吃草不长肉。
而且割草竟然要他妈的一个多小时，他娘的，把这些时间拿来陪你多好啊！”
萧然将水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莫名的竟也有三分醉意，恍惚中他看见将头发盘起来的麦麦抱着孩子，背对着山河朝他一步步走过来。
等到风凉后醒来，太阳眼看又要沉入大海。
萧然看着即将死去的又一天，无悲无喜。
陪她们娘俩吃芒果干和咸鱼，萧然摇摇晃晃的回到家里。
临睡前再一翻北岛诗选，看到一首叫《青灯》的诗：
那时我们还年轻。
穿过残垣断壁、苍松古柏，
我们来到山崖上。
沐浴着夕阳，心静如水，
我们向云雾飘荡的远方眺望。
其实啥也看不到，
生活的悲欢离合远在地平线以外，
而眺望是一种青春的姿态。
萧然咀嚼半晌后感叹道：“我跟你眺望的东西肯定不是一回事儿。”
曾经他和赵晶麦一起来到山崖上眺望北方，因为那是家的方向。
现在他一个人来到山崖上，也往北方眺望。
他隔着远远的海平面和无垠的时间长河眺望过去，又在生与死严明的分界限上眺望两个已经死去，但却永远活在他心里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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