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曹子桓到此一游
曹丕离开了雒阳城，他的下一站是嵩山。
三日的繁华生活对于曹丕来说已经足够了，他重新换上了朴素的装束，牵着夏侯楙赠予的代步宝马朝着城西的嵩山而去。
夏侯惇爽快地答应了曹丕想要修缮白马寺的请求，反正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反倒是对曹丕为什么出来游历比较好奇，夏侯楙亦然。
“我想向父亲一样行游侠之事，体会父亲曾经做过的事情。”
曹丕冠冕堂皇的说辞让夏侯惇父子肃然起敬，于是他们也就答应了曹丕不要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行踪的请求。
曹丕享用了三天的山珍海味葡萄美酒后就与夏侯惇父子告别，临走前，曹丕还特意在水囊中灌满了葡萄酒。
一人一剑加一马，曹丕很快就来到了嵩山山脚下。
曹丕将马拴在了树上，自己提溜着水囊沿着小路开始漫游嵩山。
之前只是远观，如今近看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曹丕灌了一口酒，继续沿着嵩山的腹地行进。
通过一片狭窄的山路后，曹丕很快就来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前。
丛林前有一块硕大的石头伫立，石头通体发白，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然美感。
“这石头也太像一块门牌石了，可惜现在的嵩山没有少林寺……”曹丕感叹道。
曹丕再灌了一口酒，他越看这块石头就越觉得好看，于是，他特别没品地用地上捡拾的顽石在其表面上刻下了几个大字。
“曹子桓到处一游！”
曹丕望着自己的大作满意地纵声大笑，若是后人见到这个石头一定会视为珍宝的。
万一石头上的字模糊不清了怎么办？
曹丕决定要加深刻在石面上的字迹，他将手中的石块磨得尖锐，不停重复地勾勒着先前刻下的痕迹。
足足一个时辰的功夫，他才满意地放下了手中的石块。
“酒都喝完了……总感觉没喝多少啊。”曹丕将瘪掉的水囊扔在了一旁，解开衣带迎风放水。
“唔……真爽。”随地小便的曹丕完全没有对于自然的敬畏之心，他很快就逮住了一只不长眼的兔子开始烹烤了起来。
“这位公子，我能和你一起吃吗？”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和尚出现在了曹丕的身前。
“这都快到晚上了，你们佛门不是都是过午不食的吗？”曹丕想起了那日遇见的老者话语，玩味地望着面前讪笑的僧人。
东汉时期的僧人是可以食肉的，直至南朝的梁武帝明令禁止，汉传佛教的僧侣才必须食素。
“早上起得有些晚了，今天一天都还没吃饭呢。”那个年轻的僧人惭愧地说道。
“你这个僧人倒是奇怪，起得又晚又不顾戒律清规……坐下一起吃吧。”曹丕撕下半只兔子递给了年轻僧人，年轻僧人笑着坐在了曹丕的身旁。
“公子，我出家纯粹是因为我是个孤儿，是我的师父收养了我，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当僧人的。”年轻僧人笑着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师父又是何人？”曹丕咬着兔肉询问道。
“公子不会是想告密吧？”僧人警惕地望着曹丕说道。
“我才没那闲工夫管你们出家人的事情……不说就算了，就当我白瞎了那半只兔子了。”曹丕摆手说道。
“公子别生气，我这是谨慎起见。”僧人陪笑道，“我叫陈昆，我的师父叫做严佛调。”
“严佛调？好奇怪的名字。”曹丕疑惑着低喃道。
“每个人听到我师父名字的人都这么说……师父本名严调，是在遁入空门后才在姓名之中加了一个佛字的。”陈昆笑着说道。
“那你不和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弟待在一起，怎么一个人来了这个地方？”曹丕好奇道。
“我们的白马寺十几年前就被毁了，我师父想重新找一个地方来修建庙宇住所……”
“师父说最好是要能避乱的地方，我就找到了这里，这里是整个嵩山最宽敞和隐蔽的地方了……”
“瞧见那块大石头了吗，那可是我选定的门牌石，那块大石头完全不需要雕琢……”
曹丕一时语塞，陈昆却叼着兔肉兴奋地走到了石头旁边。
“你看看这石头的表面多光滑，师父见了这块石头一定会夸赞我的……咦，这是什么？”
“曹子桓是何人！这是刚刻上去的……你，你，怎么能在这块石头上刻字呢！你赔我的门牌石！”
陈昆气得哭了出来，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找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地方，却没想到被曹丕的顽皮之举给毁了。
“你怎么还哭了，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你不是都吃我的兔肉了吗？”曹丕尴尬地说道。
“曹公子，我……我特别想完成师父的愿望，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陈昆低声说道。
“你师父怎么了？”曹丕挠着头询问道。
“这件事还得从白马寺被袁绍烧毁说起……”
“师父那时候带着我们游离在徐州，下邳相笮融是个佛教徒，他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可是笮融一直都在压榨百姓大量修建庙宇，搞得下邳的百姓对他非常不满……”
“直至曹司空来到了徐州，那些百姓就把我们赶了出去，我们被所有人当做了异类……”
“师父本来是个很要脸面的人，可他为了我们，做出了很多不情愿的事情。”
“我们去到了寿春……袁术把师父当成了幼童的玩具，但师父满不在乎，只要他能逗得袁术开心，我们所有人都能在当天吃饱一顿饭……”
“有一次，我们实在是找不到吃食了，师父居然……用自己的肉来喂饱我们……”
“我们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师父也快要不行了……”
“师父唯一的愿望就是能重建一所庙宇……我想趁着师父还在的时候，为他做些什么。”
“公子不知道……师父收养了许多像我这样的孤儿，我们一共有十八个人……可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
陈昆讲述着严佛调的故事，曹丕不禁肃然起敬，他不懂佛理，也不太了解佛门之间的诸多禁忌，但他尊重严佛调坚持传承佛学的决心。
“夏侯惇将军马上就要重建白马寺了。”曹丕沉声说道。
“真的？”陈昆猛然抬头望着曹丕，他想起了太多过去的事情，早已泣不成声了。
“真的，你师父是个善良的人，你们佛门不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吗？”曹丕点头道。
“公子懂这么多佛理？这句话我都不知道呢。”陈昆奇道。
“你带纸笔了吗？”曹丕没有理会陈昆惊讶的目光笑着询问道。
“笔和墨丸我都带了，我们买不起蔡侯纸……我身上只有这些竹片了。”陈昆尴尬地从行囊中掏出一大堆物什来，他不明白曹丕忽然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曹丕很快就写好了一封信，他把几块竹片交给了陈昆。
“你把这封信交给夏侯惇将军，他会帮助你们的。”曹丕正色道。
陈昆虽然与曹丕初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眼前之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多谢公子。”陈昆感激地点了点头，将竹片郑重地放在了自己的行囊之中。
“这回你不再怪我了吧。”曹丕笑着询问道。
“公子这是哪里的话，我该感谢你还来不及呢。”陈昆挠着自己的光头笑着回答道。
曹丕觉得面前的小和尚挺有意思的，明明不想当僧人，却又为了自己的师父甘愿做许多不愿意的事情。
说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吧，却又总感觉他没个正形，这个人像是个复杂纠结的集合体，无比熟悉。
“公子，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吗？”陈昆看着怔怔出神的曹丕疑惑道。
“无事，天色已晚，我们下山吧。”曹丕摇了摇头，二人一同沿着崎岖不平的狭路山径返回。
一路上，曹丕听着陈昆讲述着佛门中的一些故事，曹丕也给陈昆说了自己的一些经历。
曹丕不知道为什么，二人可以聊得这么投缘，好似从前就认识一样，直至天完全黑的时候，陈昆才不舍地向曹丕道别。
“子桓公子，你有空一定要来白马寺找我玩啊！”陈昆挥了挥手，才独自踏上了回雒阳的路。
曹丕和陈昆聊完天后，也感觉自己的心性豁达了不少。
哪里来的那么多困难呢，只是自己不甘心罢了，比起那么多受苦受难的人，自己又是何其幸运呢……
曹丕踱步到上山的地方，看着空空如也的松树猛然暴怒。
“我马呢？”
曹丕无奈，只好步行朝着西方前行。
一日的经历，好似过了许多年一样，他感觉身心俱疲。
曹丕不知道的是，两三年后，嵩山脚下，会出现一个可以与白马寺齐名的庙宇，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善意之举。
而那块刻着“曹子桓到此一游”的石头，会和那座寺庙一起被后人纪念和膜拜。
那座庙宇的名字叫做少林寺。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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