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没有看到人，但从这个声音也能听出来，说话的人，是神书安的母亲。
神书安的动作停住，冷空气从打开的车门里霸道的涌入。站在原地没有动。神书安脸上的表情已然僵硬。在路灯的晃照下，神书安的脸色明暗难辨。在一众收摊的商贩中，我看着神书安的妈妈缓缓向我们走来。
我打开车门下车，低温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神书安妈妈并没看我，而她好像也没看神书安。在车前站定，她似是感慨一般说道：“第一次听董老师说我的儿子接受了学校的处罚，那时候我还不信。我就想啊，人生最糟糕的事儿，肯定就是如此了……可没用多久，我优秀的儿子在学校的典礼上被警察抓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像狗一样的抓走了。”
神书安妈妈的用词很难听，我一个外人听了都受不了更何况是神书安。我无措的回头看他，他只是沉默的将车门关上。神书安的妈妈并没有就此打住，她继续言辞狠厉的冷嘲热讽：“被警察抓。手指神经受挫，为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和导员打架砸玻璃。我的儿子还真是优秀啊，还真是让我感到骄傲啊！全国丢脸的第一人，估计非他莫属了……”
“阿姨，您说这番话是不是不合适？”我不愿意看着神书安被如此评价，哪怕对方是他的妈妈，“神书安他……”
“我在和我儿子说话，应该还轮不上你插嘴吧？”神书安妈妈毫不留情面的把话摔在我的脸上，她笑的得体又大方，态度却很是咄咄逼人，“石小乐小姐，我和你不熟吧？”
神书安走了过来，他沉声说：“妈，不听你话的是我。你不要怪小乐。”
“呵呵，儿子，你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搞笑？”神书安妈妈是打脸专业户，专业打自己儿子脸，“我都说了，我跟她不熟。既然不熟，我哪里能怪的上人家？你是我生我养的，我自然打的骂的。人家有没有父母生养管教，不再我的考虑范围内。”
简单的几句话，我和神书安已经是面红耳赤。如果对方是同龄人还好说，我们能反击回去。可偏偏对方是神书安的母亲，是长辈……我们就是有再大的委屈和不甘，也只好忍下。
神书安妈妈穿着高跟鞋，她优雅的走来。雪地上留了一串细小的印记。站在车后备箱的位置往里看，她笑的讽刺至极。虽然没有动手教训。但我和神书安脸上都有一种被打过的难堪。伸手打开后备箱，神书安妈妈拿出一个玩具熊笑道：“我以为，我已经经历过最丢脸的时刻了。我是没想到啊，我儿子还能变着花样的堕落……摆摊卖玩具，呵。真是别出心裁，有创意啊！”
“妈，我没偷、没抢、没杀人、没放火。”神书安的语气无奈，表情倒是很淡定，“我做的一切都是凭自己的能耐，我没做任何让你丢脸的事情，我只是……做生意赚钱，和你一样。”
神书安的一句话，让他妈妈立马气炸。重重的将手里的玩具熊丢在地上，神书安妈妈是勃然大怒：“你还有脸说！我在旁边都看着呢！你做的是什么生意？和我一样？我赚钱需要在街边卖笑吗？我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吗？神书安，你怎么好意思承认？你怎么好意思说你是我的儿子？你和你爸一个德行！一点出息都没有！烂泥扶不上墙！不争气的东西！不管我花费多少心血！都是白白浪费……当初你怎么求着我说要做医生的？当初你是怎么说你要治病救人的？你就这样救人的？用你那只几乎残废的手上手术台吗？”
怒火中烧的神书安妈妈，她越说越激动，骂的也越来越口不择言。神书安站在寒风里，他的神情也越来越凉。我担忧的看着，偷偷伸手去拉他……神书安的手掌跟冰块一般，是彻骨的冷。
神书安妈妈很生气，我同样很生气。可我生气也没有办法，我唯一能帮着神书安做的承担的就是和他一起挨骂。听着神书安妈妈的话，我的心里是内疚无比。我不断的责骂自己，当初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好好的日子不去过，非要跟神书安提议摆摊干嘛。斤庄斤亡。
估计是憋了太长时间，神书安妈妈骂了一刻钟没有歇气儿。等她停下来时，她的嗓子已经沙哑。神书安妈妈走到我面前，怕她打我，神书安小心的将我护在身后。冷森森的看了神书安一眼，她开口说：“石小乐，你家的情况我了解的一清二楚……你说吧！你要怎么能离开我儿子。”
“妈！”神书安的语调因为气愤而提高，他彻彻底底的把我挡在身后，“是不是从小到大，你一定要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将视线移回到神书安身上，神书安妈妈的笑容扭曲又奇怪：“你也知道叫我妈啊！你也知道自己是我的儿子啊！是不是从小到大，你一定要做惹我生气的事情？我让你学管理你不学，我让你去相亲你不去！我给你安排了那么好的前程你不要！你非跟着这个不三不四的女孩儿在街头摆摊讨生活……你说我逼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你看看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多么的让人难以忍受又低贱！如果按照你喜欢的事情做，你的人生就要被你毁掉了！”
“她不是不三不四的女孩儿，她叫石小乐，是我非常喜欢的姑娘。”神书安长出一口气，他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到身前，“我喜欢同她一起生活，我喜欢跟她一起摆摊。和她生活的这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人生也可以过的如此轻松又随意……不要再说你是为我好了，也不要再把你的生活理念和生活目标强加给我了。我是你的儿子，但我想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想做第二个你，我也不想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你生活的延续。”
“而且，”神书安的黑色眸子里闪烁着怒火，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不想成为，你发泄对爸爸不满和怒气的对象。”
神书安妈妈气的跳脚，她抬起手就往神书安的脸上招呼。神书安比他妈妈高出很多，他轻而易举的抓住了他妈妈的手。一丝无奈的苦笑从唇角滑过，神书安哑声说：“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幻想，等到长大了，我一定要把自己心爱的女孩儿介绍给自己的妈妈。得到妈妈的祝福，然后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我是真的希望，我们三个人，能有比现在要体面些的交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丢人现眼的如此彻底。”
松开妈妈的手，神书安带着我离开。此时神书安的妈妈已经不在乎会不会丢脸了，她竭尽全力的想要把儿子抢回来：“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跟她走，我就当没生你这个儿子！你的车，你的钱，你的卡，我通通都会收回的！”
“你以为我会在乎？”神书安不屑一顾的轻哼一声，“妈，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我不是爸爸……你用这些东西，是困不住我的。”
说完，神书安拉着我步行离开。
神书安的腿长手长，我跟在他的身后十分吃力。感受到神书安的糟糕情绪，我也不多言语。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了半个小时，神书安这才停下。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冷风吸进去冻的肺凉。
“喂，”我拍着胸脯，小心翼翼的偷瞄神书安，“你还好吗？”
神书安点点头，他沉默的表情让我心疼。习惯了他平时自负不逊的模样，他突然的转变令我不安。我将神书安的手掌捧在手心里搓搓，笑说：“嘿，我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感觉还挺有趣的……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梦想着有这么一天呢！一个大人物拿着一摞子钱站我面前，然后对我说，你，拿着这些钱，滚我儿子远点……你把我的话都抢了啊！怎么也要给我一次表现忠贞不渝贫贱不能移的良好品质吧？”
像是没听懂我的话一般，神书安困惑不解的看着我。我笑呵呵的摸了摸他的脸，说：“你妈妈说的是气话，她无心的……她是你的妈妈，她很关心你。”
“石小乐，你不用安慰我。”神书安牵起我的手呵气“我跟她的母子情谊，早就被她打断了。今天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我只是感到丢脸，这样的场面，不应该让你看到。我妈妈的那些话，更不应该让你听。”
我笑笑：“没关系的，她说的那些，我不在乎的。”
“可是我在乎。”神书安抱住我，他将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我很在乎。”
雪夜的大街静悄悄，路灯将我们两个的影子拉的老长。神书安就这么抱着我，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似乎过了好一会儿，神书安才缓缓的开口。凑在我的耳边，神书安轻声说：“小乐，你想不想听我家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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