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人还有呼吸,已经抬了出去,孙太医正在救治。”
“救他”元佑脸黑了,“依小爷说,一刀捅死算了。你说呢大都督”
看着他挑高的眉,东方青玄抿紧了唇。
如今阴山的大营里,已经不分阴山军和北伐军了,从雪崩那一刻开始,全体人员就并入一起挖出去的甬道。再后来,没有了阴山军的主帅夏廷德,也没有了北伐军的主帅赵樽,做为监军出现的东方青玄出现,便成了临时的最高指挥官。
思考一下,他朝那兵卒点了点头。
“好好诊治。”
“是。”
那兵卒应了声,又道,“大都督,右将军,还有一件事,阴山附近这两天发现不少北狄军的探子。听说是得知前朝太祖陵墓被发现,赶过来的。”
东方青玄冷笑一声,眯了眯眼。
“到底是人家老祖宗的墓,来祭拜一下也是应当的。只要他们不阻止挖掘,就由着他们,但是防卫不要松懈,以免他们趁机兴兵。”
“是。还有”
东方青玄见他没完没了,有些不耐烦。
“说。”
“兀良汗来使,想见大都督。他们想要回世子和公主。”
东方青玄看了元佑一眼,“右将军以为呢”
听说他要救夏廷德,元佑的面色不太好看,闻言摸了摸鼻子,挑衅的睨他,“小爷管他们的世子公主要死还是要活你看着办。”
东方青玄凤眸微眯,就像没有听见他的不悦,只浅声吩咐,“兀良汗有投诚大晏的意图,巴彦世子更是再三表示。既如此,先放掉他们的公主和大世子,让巴彦世子随我等还朝,等兀良汗大汗来了降书,再送世子回漠北。”
“是。”
那兵卒离去了。
甬道里的人,来来往往。
有吸入了百媚生,受不了被带下去的。
也有从外面赶为填补位置,继续挖掘的。
甬道还在往下深挖,火把将洞内照得亮堂。
无风,闷热,几个人看着正在挖掘的甬道尽头,没有动弹。夏初七也只是紧紧抿着唇,看着前面的将士在挥舞热汗,一坡坡进来,一坡坡被换下,她的手心攥得极紧。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没有大型机械的时代,人力微弱,但人力又可以很伟大,万里长城都可以建造,又何况挖通一道甬道十万大军的力量不容小觑,约摸三个时辰后,黑呼呼的洞里,传来一声。
“报”
那名兵卒滴着汗跑到面前,抹了一把额头。
“大都督,太热了,兄弟们都受不住了。”
热气越重,便越是接近回光返照楼。
夏初七心情急切,恨不得冲上去代替他们挖。只是甬道不宽,也没有那么多位置,她更是不如人家力大,上去只会碍事
东方青玄看了她一眼,眯了眯眼。
“凿。”
大规模的“盗墓”行为在进行,可很快那离开的兵卒又跑回来了,声音带着嘶哑。
“大都督,太热,石壁太硬,很难凿动”
“凿”
东方青玄还是一个字。
又隔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换了一名兵卒来报。
“大都督,一处石壁凿开,发现里面中空,有四条粗铁链。”
夏初七脚下一晃,精神为之一震。
“是天梯”
她放声大叫着,就往前奔去,东方青玄和元佑赶紧跟上,果然,凿开的厚厚石壁层里,是一个正方形的中空,黑洞洞的入口,将火把往里递入,一看,正是那一块安置石椅的中空石壁。
与她想的一样,虽然八室整体陷落,但要连接天梯铁链,那么大的牵引力,这石壁肯定坚固。如此一看,这天梯是从完整的一块原石中间凿下去的,可以想象当初的造陵工程何其庞大。
但里面,除了铁链一无所有。
“下去。”
听到东方青玄的命令,夏初七微微一怔。
她告诉东方青玄,石壁上有过提醒,天梯只能用一次,用过之后,石壁机关便会被锁死,下面肯定无出口。一般人下去很危险不说,且天梯的中空部位,只能容得下两个人贴身站立,十分窄小,下去人多,反而会坏事。
很快,陈景和丙一几个在其他甬道的人赶过来了。他们是赵樽的近卫,功夫极高,做这个事最合适不过。
陈景率先第一个滑着铁链下去了。
很快,又有一个人带着凿石工具下去了。
而上面的人,在东方青玄的命令下,继续在石壁上凿出一个个“凹”型的石洞,可供人上下攀爬。
天梯很长。
比陈景想象的更长。
足足几十丈的距离,除了铁链之外,四周光滑。铁链拉扯时,没有动静,显然是停止了运转,铁链嵌入在石洞底部。洞中很窄,只容二人站立,四周全部是厚厚的石壁层,闭合着,没有机关开启。
“开凿。”
此地极热,凿石是一个艰难的过程,陈景拎着榔头,用力敲打在凿子上。
一下,又一下。
“乒乒乓乓”
空间太小,回声刺耳。
即便几十丈的距离,上面也能听见。
夏初七的心脏,随着凿石的声音,在猛烈的跳动着,一双深凹进去的眼睛,在火把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又阴得惊人。
若石壁凿开,没有了回光返照楼,没有了那个承载过她生命最重的地方她该怎么办
若回光返照楼,真的陷入了沸水,若赵樽真的死了,她又当如何
神思一阵阵恍惚着,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洞口,她像是站在了野兽的面前,而野兽张着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对准了她的脖子。
她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你冷”
夏初七侧过眸去,对上了东方青玄极是深邃的眸子。他脸上没有惯常的笑意,但一如既往的好看,气度不凡,可惜,她却无心欣赏。
“不冷。我觉得暖和。”
“暖和”暖和怎会发抖
“这是一个最暖和的地方。”她补充。
“是很暖和。”东方青玄微微一笑。
夏初七没有看他,似乎也没有听他,如同在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喃喃道,“世上,永不会有一个地方,像这里那般暖和。”
东方青玄抿紧了唇,不再言语。
没有人知道她在那三天,经历了一些什么,也无人知道,在那与世隔绝的三天里,她与赵十九之间的种种。这是她只有与他才能分享的秘密。旁人,永远无法得知。
时间过得极慢。
像是经过了一个长长的世纪,一道惊喜的长声,终是从洞口的地底传了上来。
“凿开洞口了”
那一道带着回响的声音,几乎是天籁。
“陈大哥。”
夏初七伸出头去,喊了陈景。
陈景没有回答她,但他知道她的意思,很快就沿着铁链上来了。
他没有说话,却向她伸出了手。
夏初七感激的一瞥,走过去拽住他的肩膀,陈景微微抿唇,一只手揽住了她,另一只手攥着铁链,往石洞底下滑去。
说是凿开了,其实只凿开了一个仅供一人出入的洞。
洞口一开,里面全是湿热的浓重烟雾,铺天盖地地掠过来。
钻入那洞口去,就着火把,夏初七怔愣住了。
哪里还有那一个满是黄金,奢华无匹的回光返照楼
她的面前,除了一个一米见方的黑漆漆甬道,外面已经被厚厚的硬土封堵。
八室陷落,已不是以前的环境。
看着完全被封闭的空间,夏初七瞪大一双眼,拔高了声音。
“赵十九”
没有人回答她。
她脊背汗湿,紧紧攥住的手心,亦是湿滑一片。
沸水,滚汤得像溶浆一般的沸水,热得灼人的感觉,似是又回到了身上。
“赵十九”
“赵十九”
、第168章追债。谁欠谁的债
若是她没得记错,如今脚下踩着的这个地方,就是她与赵樽分手的地方。但如今空间潮湿、闷热、高温依旧,她自己也依旧,就是那人不是依旧在这里等着她。
胸口一阵闷痛。
她难耐地躬下身来,喊得嗓子几乎破哑。
“赵十九”
一声,又一声。
“殿下晋王殿下”
一声,还一声。
“天禄天禄”
一声,再一声。
无数人都看见了希望,放声呐喊,喊声盖过了她的声音,可除了敲击铁锤榔头和凿子的“乒乓”声,再无回应。
幸而夏初七确认了地方,众人有了挖掘的目标,精神了许多。陈景领着几个将士挥舞着膀子,拼命挖掘前面拦路的堆积物,一一挪动开来。
这个地方大多是塌陷的土,里面夹杂着硬石,比先前纯粹的硬土和原石,容易得多。狭窄的甬道,越扩越宽。从天梯石洞中滑下来参与挖掘的人,也越来越多。
可人始终未见。
人一多,百媚生的雾气,淡了不少。
夏初七紧张地攥着手,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无力加入,她只能默默等待。
往前挖了约摸两丈多远,仍是不见赵樽的人,如风终是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泥土,放大嗓子,声音在甬道里的空响,极是清晰。
“大都督,大都督,不能再往前挖了。”
“为何”
东方青玄看着他,眼尾挑出一抹含着冷芒的不悦,丝毫不像往日永远噙着微笑的柔和,样子极为骇人。如风喘着粗气,回头看了一眼开挖的甬道尽头。
“大都督,这个地方,原是塌陷,填充物皆是由上头而来,土质松软,硬石不稳,若我们贸然往里开挖,定会再次塌方”
塌方在这般深的洞底有多危险,东方青玄自是明白。
他微微眯了眯眼,径直越过如风走到前面,仔细看向兵卒们在躬腰刨土的地方。果然,此处与上面的硬土不同,塌陷下来的土里杂着石块,沙砾,确实松软,无法支撑甬道。
“大都督,怎么办”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东方青玄的脸上。
赵樽要救,但旁人的性命也不能不顾及。若里面大面积的松土,这般挖掘不仅救不了赵樽,还是在拿旁人的小命去玩。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人为赵樽陪葬在里面。
四周安静了一会。
元佑看了看夏初七虚弱的样子,伸手扶住她,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可她却推开了他的手,静静地走到了东方青玄的身边儿。
“下面有黄金,很多很多的黄金。八间偌大的屋子里,装满的都是黄金,珠宝,各种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低低喃喃,听上去情绪并不多。
但是地面的人却热络起来
“黄金天啦”
“难道藏宝就在里面”
有人抽气,有人低叹,有人不太相信。
东方青玄瞥了一眼她苍白的小脸儿,凤眸微微一暗。
这时候的她,眸子很淡,情绪很凉,平静无波样子有一些可怕。可她眼下故意说有黄金的意思,他又岂会不懂胸口莫名锉了一下,他唇角扬起,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透出一丝寒意,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诸位可有听明白黄金,只要挖开这里,找出晋王殿下,就会有很多很多的黄金,足够你们享用一生,你们还怕死吗”
“可是大都督真是不能再挖的,危险”
如风低低的辩白,声音略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错。但是这里除去赵樽本人的亲信人马,别的人也都有父有母有妻有子,并非都愿意为了“听得见却摸不着的黄金”去送命。而更紧要的是,在大部分人的心里,像这般大面积的整体坍塌,力量如此之大,赵樽在里面也被活埋了,过去这么久,活着的可能性太小。
“大都督,诸位兄弟”
夏初七清了清嗓子,红肿的眸子浅眯着,望向了众人。
“我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挖掘有危险,但即使还有一线生机,我们也不能放弃殿下的性命。我也知,胡乱挖开松土容易造成坍塌,但我们可在这处岩石壁为基础,慢慢往里扩大,一边往里搜救,一边将松土运出,一边筑牢甬道,速度虽是慢一点,但比什么都不做强。”
顿了顿,她咽了咽唾沫。
“当然,得以大家的性命安危为紧要”
她嗓子早已沙哑,但一席话说得却很诚恳,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出声哀求,就是这般平静的样子,才更是让人瞧着揪心。
“挖罢”元佑第一个出声,狠狠拽过一名兵士手上的榔头,率先开动,“放心,出了事,小爷担着,你们谁若送了命,你家父母,小爷定会为你们养老。”
“挖”
陈景二话说,冲了上去。
“弟兄们,开挖大不了,为殿下陪葬”
响应着元佑与陈景的话,几乎就在他们上前的同时,赵樽的近侍们和元佑手底下的金卫军们也都纷纷行动。而剩下来的一些人,犹豫不决,一阵寂静,面面相觑着,似是在等待东方青玄的意思。
东方青玄沉默了。
夏初七也沉默着看他,目光蕴含了热切。
站立点已经没有了赵樽,那么很大可能是被沉下去,这般大的面积,靠少数人的力量,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挖开的。但时间多拖一刻,赵樽便多一刻的危险,她需要东方青玄的帮助。
二人目光在幽暗的空间交接一瞬,他轻缓柔和的声音终是响起。
“都照她说的做。不然,回京我等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是。”
在这样的地方挖甬道,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这属实是一个要命的活汁。可有了黄金,有了命令,众人商议了一下较为安全的筑牢甬道法子,终是艰难地往里探行。
这一回,提着心,吊着胆,除了铁器与硬土石头的撞碰出的“铿铿”声,再无人随便说话。气氛沉寂得令人心脏扼紧,呼吸微窒。
“报”
一道曳长的喊声,从天梯洞口传来。
“大都督,右将军,北狄的阿古将军求见。”
听到是北狄人,元佑就没有好气。
“何事这般急”
那人道:“阿古称,是为皇陵之事而来,带着北狄皇帝的手书,要与大都督和右将军商谈”
很显然,挖皇陵不再仅仅只是救一个人的事情。
而是已然上升到国与国的政务高度。
前朝的太祖皇帝的陵墓,他不仅是北狄的祖先,还是他们的尊严。
北狄阿古率人来阴山,如今这算是先礼后兵了。
歇息了这般久,若是再一战,又将要血流成河。
另一方面,时人皆遵从死者为大。
即使前朝已覆灭,大晏军这般大规模的公然盗掘太祖皇陵,也不是一件理直气壮的事。传出去会让天下人戳脊梁骨,写入历史,也得遭千秋万史的后人唾骂。
有一些不想挖掘的人,松了一口气。
可看了东方青玄一眼,元佑却冷笑着,重重一哼。
“挖便是挖了,小爷管他娘的那些破事东方大人,我上去会会阿古,你带着人继续挖,无论如何也得把天禄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事的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说罢,元佑急匆匆的离开了。走前,他红着眼走过来,要安慰了夏初七,但她仰天看了他一眼,牵了牵唇,神色却极是淡然。
“哥,你去吧,我没什么事。”
这个时候,她脊背站得很直,但血却是冷的。
战与不战,旁人的死活,她已然提不起力气去关心。她知道自己自私,眼下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偏执念头,也只关心赵樽赵樽他如今在哪里,他是不是等着她去救他那个满载着黄金的回光返照楼,是否随着他一起,还深埋在地下,他又能等待多长的时间
阴山的天,冷入肌骨。
驻军大帐里,元佑与几个大晏军将校一起,与北狄的阿古将军围炉叙话。彼此本就是宿敌,打仗也是多年。如今又因了太祖皇陵被挖掘一事,气氛一僵,自然更是谈不拢。
尤其元佑与阿古。
一年多前,他二人曾在卢龙塞外的药王庙打过交道。当时是与北狄交接公主乌仁潇潇。大概心疼他们的公主殿下,阿古一见到元佑出现就没有好脸色。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将北狄皇帝的文书递了上去。
“右将军,这是我们皇帝陛下亲笔所写。”
懒洋洋地接过北狄使者递来的信函,元佑粗略地看了一眼,其上内容无非是要南晏停止盗取他北狄祖宗的皇陵,并指责这种行为有多么的不耻和遭世人诟病。末了,又说,若太祖皇陵被盗,祖宗不得安生,北狄与南晏将会永久宁日,北狄举全国之力也将复此大仇,哪怕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也写要与南晏拼个你死我活。
元佑唇角冷冷扬起。
又不是没有打过仗,如今说这些有何意义
更何况,赵樽还未找到,他如何能答应这事。
“前朝都已覆盖,哟,你们还敢自称皇帝呢”
他略带讽刺地挑了阿古一眼,“唰”的一声撕毁了手书,在阿古和几个北狄人变色的目光瞪视下,笑吟吟地弯着唇,坏坏地继续说,“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蝼蚁勿要与雄狮争锋,北狄还是消停点过日子罢。自然,要打也并无不可,小爷我就在阴山等着。至于这个坟墓嘛扒也得扒,不扒也得扒,管他是谁的”
元佑此人向来没个正经,尤其此时说话的腔调极是气人阿古腮帮一鼓,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你岂有此理”
“我如何什么是理,什么不是理”元佑挑高俊朗的下巴,一双凤眼斜斜地睨着阿古,眸光流波间全是杀气与怒气。很明显因了赵樽之事,他的心情阴郁得已然憋到了极点,正愁找不到人来发泄,脾气又怎会好
“阿古,我还就告诉你,若不是小爷我心存仁义,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凭你这又拍桌子又骂人的德性,小爷我立马要你们血溅三尺,再也回不去你们的北狄狗窝”
“混蛋,欺人太甚”
说话的人不是阿古,而是先前一直侍立在他边上的一个小个子黑脸侍卫。他圆瞪着一双眼睛,像是气到了极点,就要冲上前去与元佑理论。
可还未出例,就被阿古拽住了手腕。
他朝那个小侍卫递了一个眼神儿。那小侍卫终是带着恼恨退到了他的身后。阿古松了一口气,放开手,抱拳朝元佑和座中的将校施了一礼。
“南晏既然一意孤行,我等便先行告退了。只是,你南晏不仁,就怪不得我北狄不义。届时,两国兴兵,生灵涂炭,谁胜谁负还未有定数”
“哎,可算吓住我了”
元佑不冷不热地嗤一声,看着阿古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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