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的一刀，一往无前的一刀，将自己置之死地的一刀……
高风险总是伴随着高收益，蒋钦将自己置于敌人阵中换来的成果无比丰厚。
洛洪没能挡住他必杀的一击，甚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便被切开，巨大的伤口从头部连通到下腹，飙飞的鲜血瞬间将附近染红，内脏散落流得到处都是。
残存的意识驱动着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在血色遮掩的缝隙之中他的眼神最终定格在那颗从黄色脂肪和残破甲胄中滑落的还在跳动的心脏之上。
死了吗？还没死吗？
洛洪不太确定自己的状态，在眼神消散之前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赤诚之心还算鲜红。
“杀……”
凶猛的咆哮变成撕裂且微弱的音调，他留下了自己的遗言，跌倒之前他勉力举起了手中的宝剑，他也不知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的意志、他的话语在驱动着他这么做。
洛洪，战死。
反身一刀逼退周围士卒，蒋钦在洛洪跌倒之前拉住了他的尸体，枭去首级后大喝：“敌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我降你娘！”一名士卒怒目圆瞪，飞身扑向蒋钦。
蒋钦看也不看，一刀将其劈飞，继续喊道：“你们主将已经死了，你们还不投降？”
“为将军报仇！”
周围的士卒可是看到了洛洪的死相，骄傲的他们怎么能够忤逆将军的遗愿！
不仅周围的士卒杀向蒋钦，洛洪的死讯逐渐被传递开来，越来越多的士卒知晓了主将战死，只是他们听到的从洛洪战死慢慢变成了洛洪被袁将害死……
所有的士卒都开始向这里汇聚，他们想再看一眼那个平日里脾气暴躁却喜欢为他们谋取些小利益的将军，想要再看一眼战前放出豪言带他们攫取军功的将军，想要完成那句豪言壮语，想要为他复仇。
“娘的。疯了！都疯了！”蒋钦骂骂咧咧，挥舞着砍刀斩杀着一个又一个冲过来的士卒。
他脚下的尸体已堆积高过膝盖，鲜血漫过脚踝。
可是这些人还在向他冲来，踩着自己袍泽的尸体向他冲来。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会让一群标准的士卒变成亡命之徒，阵前斩将自古有之，他这个没文化的都知道大将死了之后就战斗就结束了，投降与逃跑无关紧要，胜利已经属于他了，为什么这些士卒还在前赴后继地送死……
“去你娘的吧！”
又一次击飞一名士卒，蒋钦奋力将自己从尸堆之中抽离出来。
他不准备和这些人继续进行这场没有意义的消耗了，爱死不死去吧。
跳出战圈，跑到一艘袁军船上，他立即组织起阵线，试图以兵力优势将这群失了心的疯子绞杀。
“听我号令，缓步推进！”蒋钦跑到所有人的后面，拉着一个个袁军排好阵列，喊道，“不要害怕！听我命令行事！大爷我就站在这里，要死也先烧死我，排好队缓步推进，抢他们的船！”
若说疯子，水军士卒还不算疯，他们只是愤怒，蒋钦才是真正的疯狂。
火焰靠近他踩灭火焰，衣服燃起他扯下衣服，头发焦糊他斩断头发……
贼，才是最能豁出去的那一个，哪怕当了将军也改不了他亡命的本性，在他英勇挡在危机之前的表现下，袁军逐渐稳住了阵脚，抢夺起艨艟的控制权。
水军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尽管作战凶悍，没多久便被杀退，一时间节节败退。
但不是所有人都被蒙蔽，统帅另一支小队的都尉在得知洛洪战死之后，除了脸色更加阴沉外没有对战术做丝毫更改。
洛洪死了，可是并没有失败，他的战术是正确的。
大火正快速压缩着袁军的生存空间，如今哪怕做不到里应外合，也可以将其围而歼之。
“保持距离！放箭！”
船队在烈火与残骸中穿梭，如一条条饥渴的鲨鱼，每一击都会撕下一片带血的碎肉。
胜利似乎已经远去，逐渐离双方远去。
仇恨在嘶吼与浓烟中升腾，纯粹的屠戮取代了战士们的荣耀。
蒋钦已经不在乎胜负了，他带来的士卒越来越少，必须尽快夺下水军的舰船回去。
都尉同样不在乎，他现在只想让袁军死，全部都要死！
鏖战在持续，双方的统帅在互相看不到的地方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他们死死盯着场中的情况，高举着一只手却迟迟不愿放下。
还不到时候……哪怕交战之人都已尽力，但依旧不到时候。
终于，袁军在蒋钦再次入场后夺下了三艘艨艟，蒋钦得手后立即下令撞开船只撤退。
而在他们突出重围后，吕蒙第一时间鸣金收兵，另一边的甘宁也放下了那只手，命令士卒敲响铜锣。
呵，各回各家……
蒋钦舰队折损七成有余，并率先离开战场。
甘宁这边折损倒是不足四成，但被阵斩了一位统兵校尉。
双方难以判断谁输了，不过可以肯定都没有赢。
“来人。”甘宁面色如水，喊来传令兵，吩咐，“他出了一招，也该接我一拳了。派人去告诉他，这次我们各处三艘楼船……”
“将军且慢。”王召赶忙叫住甘宁，低声说，“不能再打了。”
“为何？我军折了威势，若不打回来，日后如何征战？你莫要多说……”
“将军！再打就中计了。”王召眼神扫了扫天空，吐出两个字，“日头。”
太阳？
一众将校都听到了这两个字，他们一时没明白，有人还抬头看了看。
可是片刻之后众人皆反应过来，不是再打就中计了，而是已经中计了。
场中战况激烈，众人屏息凝神，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午时。
袁军舰队自西向东而来，上午作战处于绝对劣势，若展开决战必败无疑，下午作战反而处于优势。
袁军统帅只要拖到下午发动总攻，胜负还真的很难说。
甘宁见状不禁苦笑，对方还真的在拖时间，而这么简单的伎俩竟然被他忽略了。
“你说的对呀，规则永远是用来约束对手的。”他摇了摇头，忽然神色一凛，冷喝，“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身处劣势也要打！来人，传令……”
“等一等！”王召一把按住甘宁，沉声道，“将军，这一战不如让我去吧。”
“你？”甘宁有些不解，他倒不是不信任王召的能力，但丢给王召一支有千士巨舰坐镇的舰队他放心，让王召统帅一只舰船去作战，他相当不放心。
能让王芷带在身边培养的绝对是王家的宝贝疙瘩，这要是出了事，那疯婆娘绝对会让在场所有人付出代价。
“将军放心。”王召却自信十足，“这一次，千士出战。卑职不与他们打水战。”
“不打水战？”
“对。将军不是一直好奇卑职的武艺吗？”王召露出一抹邪笑，冷声说，“卑职就跟他们斗将，在千士上斗。看他们敢不敢来！”
“既然如此，还是我亲自出马吧。”
“不用。将军且看卑职破了他的奸计！”王召行了一礼，乘船前往另一艘千士。
不多时，巨舰横在两军中央，船上鼓声隆隆，似是在催促袁军快些接招。
吕蒙这边倒也胆大，还真派了一员将领前来应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贺齐的部将，当日在船上出尽风头却尴尬落水的张琮。
别看这张琮人高马大，满嘴脏话，但他出身极好，乃是张允的族弟，张允当时相应了王朗的征召，后因家世所累没有跟随王朗投靠王弋，而是选择随大流投了袁谭。
袁谭对张允的才华非常认可，委以重任。
张家自然也站在了袁谭的一边，派出许多家族年轻人去辅佐袁谭，张琮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有了这份背景和能力，张琮只服比他厉害的，根本看不上其他人，上了船后没一句好话，看见王召更是直接嘲讽：“赵王手下是不是没有厉害些的人啊？就你这么一个瘦弱的废物也想和老子打？”
其实说起来王召并不算瘦弱，他身材匀称，甚至比王弋还要高一些，穿戴一身甲胄更显威武，只是确实和张琮比不了。
张琮身高八尺，体壮如牛，将身披甲胄的王召套进去都有富余，这天下比他更壮的还真不多。
“我不占你便宜。”王召不想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挥了挥手让士卒搬出一排兵器，说道，“我赵国武器精良，不是你们扬州能比的，你挑一个会用的吧。”
“狂妄！”
张琮闻言大怒，两步跨到王召近前，矮身一把抱住他的腰，直接将他甩飞出去，口中还骂道：“废物就是废物，穿的华丽却是草包一个，换个能打的来！”
王召被一记抱摔摔得有些懵，站起身晃了晃脑袋，叹息一声：“唉……蛮夷就是蛮夷……”
他的话音未落却已欺身而上，一拳打在张琮肚子上，侧身一脚踢在腘窝，绊倒张琮后按住其后脑，顺势将张琮狠狠按在甲板上。
“哼……没有礼数，也没有武艺。看来那贺齐是让你来送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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