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然还记得，事发那天，也是一个雷雨天。
和言语然第一次与镜子里的自己交流时一样，雷雨交加。
之前放置镜子的那个房间，后来被言语然变成了练歌室。
那晚，言梦回来得很晚，言语然坐在沙发上等得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的。
那些年，诗人半夜回家对她暴力相向，让她对于声音格外敏感，这种敏感延续到了后来。
所以即使言梦发出的声音很小，言语然还是惊醒了。
言梦是言语然看着长大的，就算言语然对言梦疏离，言梦的小心思依旧是瞒不过言语然的。
她眯着眼睛，看着言梦小心翼翼的动作，心里非常清楚，言梦肯定在隐瞒着什么。
见言梦一瘸一拐地去了练歌房，言语然便悄悄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屋外电闪雷鸣，电光照得整个屋子忽明忽暗。
明暗交替间，屋内一点橘色的光显得格外耀眼。
言梦在雕花镜子前点了一根白烛。
落地窗帘被夹杂着雨水风粗暴地扬起，可雕花镜前那一点橘色却纹丝不动。
言语然心头微惊，抬手刚要开灯，前面便传来言梦的啜泣声。
“他骗我......”言梦哭着，语气委屈至极：“所有人都欺负我就算了，可他为什么也要骗我......”
言语然这才发现言梦没有失语，她是装的，果然和她那该死的爸爸一样，是个虚伪的骗子。
本来言语然是想要开灯的，可当她听到言梦说的话，决定不开灯。
言梦极少和她说心里话，她想趁这个时候，好好听一听言梦的想法。
“他们蒙住了我的头打我、踹我，往我身上倒喝剩下的饮料。”
言梦捂着脸，肩膀颤抖着，橘黄色的烛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无助。
言语然紧紧抿唇，她根本不知道原来事情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你知道么......他们还笑.......他们真的很得意。”言梦声音颤抖，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我想去告他们，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是谁打的我。”
屋外雷鸣声阵阵响起，言语然将手捂住心口，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意这个孩子的。
她轻轻咬着唇，听着言梦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我该怎么办，我听到他们说，还要在论坛里继续骂我，我该怎么办......”言梦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压低了声音哭泣。
“我的手全破了，没有力气拿掉盖在头上的衣服，我真的没办法......我还以为周启光是站在我这边的，结果他才是最坏的那个人......”
言语然心中微微抽痛，那些孩子怎么可以恶毒到这种程度。
“你不该装作不会说话的......”
屋内传来一声幽灵般地喟叹，那声音带着阵阵凉意，萦绕在空旷的房间内。
言语然心头一惊！那个声音的音色同言梦一模一样。
倘若言语然没有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话过，她肯定会以为是言梦在自问自答。
言语然握紧了双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死死盯着言梦的背影和言梦面前的镜子。
“我......我没办法......”言梦哭着继续向镜中的自己诉说心声。
“那支咏叹调，我唱不出来，我喜欢画画，只有色彩和线条才能让我忘记所有的烦恼。”
“那你可以不唱......”镜子里的人幽幽道：“为什么要做不喜欢的事情呢？”
“没办法，我妈她会打我，会骂我，还会不理我。”言梦抽噎着，声音夹杂着痛苦，她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我装病，她就会对我稍微好一点.......”
言梦擦了擦眼角，捂住了嘴，带着哭腔：“我努力了，真的，我没有骗人.......可我真的不行，打死我也不行.......”
言语然在门边静静地听着，心里暗流涌动。
她将言梦带回来抚养长大，目的就是为了让言梦唱歌，但她没想到会让言梦这么痛苦。
可是，哪个天才背后不是痛苦和汗水铸成的呢。
不过，她承认，自己对待言梦确实苛刻了些，有时候是为了言梦的前途，有的时候确是因为自己。
每当言语然看到言梦时，就会想起诗人为她带来的，一个个痛苦的夜晚，她会抑制不住地歇斯底里。
她想控制，却控制不了。
言语然微微叹了口气，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很失败。
“她不爱你.......”镜子里传来幽幽的叹息。
言语然一听心头一震，然后一脸戒备地看着镜子。
“不.......”言梦哭着，却有些无法反驳镜子的话。
“好孩子，承认吧，她不爱你......”
简直是胡说，言语然一时激动，刚想说话，忽然身体就像被定住一样，动不了，发不了声。
她只得无比绝望地看着言梦在镜子的撺掇下，一步步走进黑暗的深渊。
“梦梦.......”镜子里传来一声叹息。
“啊！”
言梦惊慌地退了一步，死死盯着镜子：“你......你......”
雨将窗户打得噼啪响，忽明忽暗的闪电给空旷的房间内增添了几丝诡谲的气氛。
当然，对于言语然来说，这些都不是最恐怖的。
恐怖的是，现在镜子发出的声音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用看，言语然也非常清楚镜子里现在有一个“自己”在和言梦交流。
“我是你妈妈呀，你在怕什么......”
“胡说，你根本不是我妈！”
“呵呵.....”镜子里的人轻笑着：“我可以是的你的妈妈......我会比她对你，好一千倍，一万倍，我只要你陪陪我。”
不可以！言梦！不要和魔鬼扯上关系！言语然在心中呐喊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你不是人......”
“人？”镜子里的人语气有些飘然：“有时候人还不如我呢......不如这样，我帮你解决你最着急的事情好么。”
言梦没有说话。
“呵呵。”镜中人笑着：“如果明天他们真的组织在网上发你的那些谣言，而且拿着P图照片威胁你，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告他们！”言梦抱着膝盖捂着头悲鸣着哭泣，可语气越来越无助：“肯定能查出来的.....”
“可你的名誉能回来么？之前那么多谣言，是几句澄清能挽回的么？”镜中人声音逐渐加重：“你的一辈子可都被毁了。”
“呜呜呜......”言梦哭泣着：“要是没有这些人就好了，都消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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