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算是醒了。”
阿尔法慢慢地睁开眼睛，他觉得浑身都很累，不想动弹，心里也沉甸甸的，像是塞满了砖块。
凯瑟琳点亮了烛灯，望着桌面上的设计，把晚饭放在上面。
“布莱特神父让我来给你送饭，”凯瑟琳说，“顺便看看你死了没有。要不是神父还需要你做刑具——你可能已经被归为‘异教徒’的同伙了。”
“……”
阿尔法只是盯着天花板，不言不语。
凯瑟琳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太远了，根本无从倾听，也不想倾听。
“好吧，你知道的，”凯瑟琳低声说，“对于渎神者，教会向来不留情。虽然，我说了你也不会听，但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再和那些‘异教徒’有牵扯。”
他仍然不言不语，凯瑟琳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这样躺了半天，直到黎明，阿尔法才爬起来，勉强吃完了饭，出门要去见莉莉丝。
莉莉丝和其他“异教徒”都被关在教堂的地下。当然，作为首领，为了避免她继续煽动他人，莉莉丝是单独被关押的。
这里整体都阴暗而潮湿，而在尽头有一个不知何时就存在的祭坛。
然而，她避而不见。
后来也是一样，阿尔法想要接近，她要么避而不见，不得已见面，也只是冷漠、陌生、防备、嘲讽，还有憎恨。
更何况，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动心的人。
直到行刑的日子临近，阿尔法忽然像是想通了一般，再也不要求见莉莉丝，而是开始埋头制作刑具——车轮。
这个车轮很大，足以让整个人四肢摊平，被绑在车轮上。除了车轮，还需要搭配木棍，以供行刑者一起使用。
“你终于想明白了。”凯瑟琳又为他带来了浓汤，但他一直赶工，这几天都没有吃，显得日渐消瘦，“都跟你说过了，你还着了魔似的去找那个叫莉莉丝的魔女，她可是煽动村民反抗教堂的先锋，什么因信称义，什么教堂赋税太重农民无法生活……总之，她跟教堂，就完全是对立的两面。”
“还好，你现在终于不发疯了，开始老老实实制作刑具了。否则，布莱特神父都要无法再容忍你了。”
“这个轮刑，听说也是神父得到的神的旨意，但有些细节还不清晰——而你完美的复原了它。”
阿尔法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工作着。
“其实，我觉得这个刑具有些残忍……算了，这都是题外话，我们不该想这些。你加油继续吧。无论如何，记住，我们是跟教堂站在一起的，神明永远都会保佑我们。晚安。”
阿尔法没有看她，直到她离开，才停下工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他的眼睛似乎暗淡无光，深处却又燃烧着两团火焰。
***
终于到了行刑当天，阿尔法的刑具也如期完成。
按照“异教徒”的人数，他做了相对应的车轮，并按照要求，做了备用的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行刑在广场上进行。根据教堂的设定，教会依次对“异教徒”施刑，而关键人物莉莉丝将放在最后处刑，成为最后的高潮和句点。
行刑开始后，现场局面简直惨不忍睹。
行刑者尽职尽责地用轮子和木棍不断地击打异教徒的身体，再将他们伤痕累累、软若无骨的身体，编织一般地挂在车轮上，放在广场上示众，任秃鹫和乌鸦来啄食。
人群中大声喝彩，诅咒这些“异教徒”们。
直到倒数第二位，亚当。
当车轮碾压到他身上时，才碾压了一半，车轮竟然碎了！用木棍去打，木棍也碎了！
亚当的行刑暂时终止，毕竟，不能浪费更多的刑具，最重要的是莉莉丝。
等到了莉莉丝，更是神奇，那车轮和木棍，竟然都碎成了粉末，一点都不存在了。再换了车轮和木棍，还是这样，也碎成了粉末。就这样，直到备用的刑具都已经用完，莉莉丝还是完好无损。车轮和木棍，一旦碰到了她的身体，就变成了粉末。
刽子手满脸迷茫，去检查碎裂的车轮，还有车轮剩下的粉末，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车轮，怎么会忽然碎了呢？”
“啊……神……神迹，这是神迹！”
人群中不知有谁呼喊道，声音满是敬畏。
“难道莉莉丝说的才是对的，她得了神的眷顾，神赋予了她非凡的力量，所以，车轮才会在碰触她的瞬间化成粉末！”
“啊，因信称义，因信称义……车轮圣莉莉丝！车轮圣莉莉丝！”
人群中纷纷攘攘，越来越多的人激动地嚷出声，甚至有人双手在胸前交叉，兴奋地泪流满面。
很快，第一个人跪下了，接着，第二个人跪下了，更多的人跪下了，无数地人跪下了，口中呼喊着她的名号，请求她的宽恕和赐福。
刽子手也哆哆嗦嗦解开了莉莉丝和亚当的束缚，浑身颤抖地跪在她的身前，额头重重地抵着石板。
莉莉丝茫然地站起身，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举起握着拳头的手臂，透亮的声音响遍整个广场：
“兄弟姐妹们！神为我们降下谏言，神应许我们，‘因信称义，因为你知道我的名，我便把你安置在高处。因为你专心爱我，我就会拯救你。因为你专心信我，你所站之地即是圣地。我必与你同在。’”
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喝彩声。
有不少人匍匐上前，想要亲吻莉莉丝的脚趾。
布莱特神父被愤怒地人群按住，连环踢打。
一切乱成一团，一切又井然有序。
阿尔法遥遥地望着这一切，在他眼前，虽然莉莉丝的星辰之路仍不可见，而亚当的星辰之路，已然改变。
就像童话故事一样，他与莉莉丝，就像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他呢？阿尔法想，他呢，他何去何从？
其实，在他制作的轮子里，用原来从莉莉丝那里学来的草药学知识，那些没有开工制作的日子里，都是等待药水浸透木头。这些木棍和车轮，都是用特别的木材设计的。
而每次见面的时候，他都将特殊的药粉散在了莉莉丝身上。这种药粉会逐渐和莉莉丝融合，等到行刑的时候，一旦莉莉丝的身体碰到木棍与车轮，就会引发特殊的反应，木棍和车轮都会碎裂成粉末。
因为药粉有限，他谨慎地在一次次见面时，大部分都使用在莉莉丝身上，只有一小部分使用在了亚当身上。因为他知道，布莱特不会允许行刑者在亚当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如今看来，成效无可厚非。
***
广场事件之后，阿尔法独自在自己的木屋里，醉生梦死了很久。
胸前的绿宝石胸针不断地散发着光芒，这些记忆，让他觉得甜蜜，又让他觉得痛楚。
他不知道，在这一世中他会怎样死去，毕竟，他也看不到自己的命运……
或许，会是饿死的？他昏昏僵僵地想着，已经不愿再思考。
但他猜错了，也想错了。
有一天，他住所的门被踢开，久违的阳光造访了这间酒气熏天的屋子，一群村民蜂拥而入，拿着刀杀死了他。
“为我们的兄弟姐妹报仇！”
那些人喊叫着，愤怒着，一刀一刀地砍向他。
“肮脏的木匠！残忍的轮刑发明者！去死吧！去地狱向魔鬼忏悔吧！”
刀不断地落下，血不断地流出来，阿尔法的记忆回到了遥远的地方，身体逐渐变得冰凉。
——他死了。死于失血过多，而不是一刀毙命。
——在第0个世界里，这就是他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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