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忧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又是一个不急不躁的问题。
“知不知道她失忆？”
陆无忧腿根一软，险些后退，好在她及时扶住了桌沿。
他居然知道了许微暖失忆的事。
是了，是了，他派唐佘监督过那个老头儿！
“知不知道网络上的舆论是谁带起？”
尽管她的底牌不算差，却终究没抵抗过陆未寒一扫眸的注视。
她是他的妹妹，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对他的感情有崇拜、有敬仰、也有敬畏。
她的哥哥，陆未寒，长相不用言说，能力无人可匹敌，虽没使过什么一决生死的手段，但社会地位经济地位在那里摆着，谁敢把他怎么样呢。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陆无忧便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冷意席面而来，而陆未寒的面部却没有任何波动，除了抓着资料的力度透射着那么一点不耐。
可是，正是那将近二十年的耳鬓厮磨，使她知道，哥哥就算不耐，也不会怎么样她。
他看起来生冷冰硬，外人莫近，却有一颗仁慈的心，对所有人。
若不是他这样优秀，这样富有爱心，这样在她小时候处处帮她出头，为她着想，她又怎么可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过多次劝自己放手，却始终放不下去这手。
她坚信，许微暖只不过是他漫长青春岁月中一个美丽的错误。
而她，才是能陪他携手并进的完美妻子。
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可以配得上她绝世傲然的哥哥。
陆未寒显然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步步紧逼，“告诉我，为什么要微暖失忆？”
声线平淡的犹如一摊静谧的泉水，不带任何压迫感和逼紧力，只是哥哥和妹妹的平淡聊天，尾声里却渗透着对方不得不认真回答他问题的疑问。
陆无忧扶着桌沿儿的手，微不可见地收回，“我没有要她失忆，是她自己的选择。”
许是夜的寂静带给人更多勇气，陆无忧抬起头，对上了陆未寒慧深莫测的眸，“未可知，她只是想忘了自己的罪行。”
陆未寒眸光从她脸上扫过，若有所思，默认了无忧的话。
“哥哥。”陆无忧见他有所动容，恳切地望着他，“她就是为了你的钱。”
“是吗？”陆未寒的眸光最终调到了散落在办公桌上的资料上。
办公室内灯光通明。
资料上的字迹清晰可认。
【……陆妈妈说，今天陆未寒跟我说五句话就送我一架可航拍的飞机，我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只看了我五眼，皱了一次眉，丢给我一个“滚”字。
啊啊啊啊啊……】
随之，眸中的光，浅暗了下去。
陆无忧一语中的。
她的语调因为自己的初步成功而略带激动，“哥哥，她对你根本不是真爱，她从来都只要钱，如果你没有现在的经济能力，许微暖还会爱你吗，她会爱另一个首富。”
陆未寒俊冷眉目复而展望向陆无忧，冷冷道，“这是你算计她失忆的理由？”
“我不是要算计她，我是在唤醒你，你怎么可以被她欺骗？你不是说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女人会让你为她浪费一分时间，许微暖算什么，你为她浪费了多少时间。
高三临近毕业那年，你逃了几次课，陪她去吃小吃，陪她去逛街，陪她撒谎！”
随着一句句指责脱口而出，她的情绪也被带的渐入激动，“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做这么多？”
“无忧。”陆未寒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挂着沉沉闷气，“我不知道对于一个人来说，什么算是好，从人最基本的道德观出发，算计别人，算不算不好？”
陆无忧的心脏因为他的一段话，咯噔一下，略沉，“哥哥。”
“我曾设想过，如果你是微暖，微暖是你，她会不会让你失忆。剥夺一个人完整的记忆，算是好吗？”
“……”陆无忧咽了口口水，急躁了起来，“那她就该使用手段追别人吗？就该利用别人吗？就该这么有功利心吗？”
“你了解她吗？”陆未寒问。
“我太了解她了，如果不是因为了解，我怎么可能让她失忆，我怎么可能愿意和她站在同一个起点，公平竞争……”
话从口出，陆无忧怔愣。
她好像把什么重要信息透露了出去，她一时激动，把实情给吐出了。
“哥……”
“我知道。”陆未寒看着陷入窘境的陆无忧，没有露出一丝诧异、鄙睨，有的，是哥哥对妹妹的无奈，甚至失望。
“你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要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信息，尤其是当下这个社会。”
“哥哥……”陆无忧声音开始哽咽，“我真的不想你被许微暖耽误，她真的配不上你。”
“如果她配不上，我想，这世界上，也真没有谁能配得上谁了。无忧，可能我对你的某些保护，让你误解，我向你说声抱歉。
我觉得，你应该想清楚，你对的我的感觉，真的有那么准确吗？”
“我……”陆无忧的胸口闷闷的，闷的她喘不过来气。
怎么可以否定她的感觉。
如果这都不算是爱的话，那还有什么，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认真对待。
“无忧，别再做傻事，如果她受到伤害，我不会袖手旁观。”
这句话，是他斟酌了几秒后的措辞。
他看到那些被拦截下来的日记时，内心奔腾的怒火，刹那间，可以点爆一个时空。
他视若珍宝的日记，他辛辛苦苦弄到手的日记，他原本打算找个合适机会还回去的日记，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媒体记者的文案里。
如果不是有人提前拦截下来，转给他。
他真保证不了第二天看到的头条是这个，他能做出什么事。
微暖看到后，又作何感想。
失忆的她，从网上看到自己的日记被曝光，以至于不得不接受全天下的检阅，被人点头论足评判的她，会怎样！
只因为她爱他，就该承受这一切吗。
或许是他这个哥哥做的太尽职，以至于让无忧产生误解。
先是怂恿媒体公众号发出一条条轰炸性的非亲生兄妹传言，接着炒作出他们两个人的八字婚配。
更甚者，有次回家，无意间从姑姑和父亲的谈话中，得知家里人在暗中撮合他俩儿的打算。
他才派人查了网上通告的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
并连夜发了声明。
他的爱情，得来不易，怎么能被流言击垮。
让他没想到的是，背后的人，是无忧。
问微暖失忆，他问了两遍，因为他也不确定。
直到，无忧自己说出那番话。
爱，并不是原罪。
可更不该是自己随意伤害别人的借口和底牌。
“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陆未寒转身离开。
他作为一个哥哥，对他这个妹妹的种种行为的忍耐，已经到达一种极限，不可再冲破的极限。
如果她真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
他绝不再姑息了。
“哥哥，哥哥……”
陆无忧压抑的难受。
他不能走，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她抑制了自己那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今天吗。
他们不是亲兄妹，她可以大胆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不用受到任何舆论指责。
可，为什么，他说完他想说的，就丢下她，孤零零地丢下她。
陆未寒像是没听到她几近绝望的呼喊，冷漠地拉开门，迈出坚毅到零下的脚步。
陆无忧的手，握成了拳头，白净的指甲，镶嵌入肉，挤出细细血丝，而不自知。
她的手腕臂膀，都在颤抖，浑身围满了冷气，冻的她瑟瑟发抖。
那一年，她妈妈把她丢到福利院门口，骗她说去给她买好吃的，她等到太阳下山，等到天下大雨，她的妈妈都没有出现。
她那么弱小，那么无助，那么孤单，那么恐惧……
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雨下了一夜，她哭了一夜。
妈妈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爱她了。
那种孤独感，那种恐惧感，时隔十多年，重新钻进了她的身体。
“不要走！”她瑟缩着身体，祈求陆未寒：“不要走！”
“嘭！”
门被关上。
“陆未寒！”
“陆未寒！”
她抓着秀发，狂躁不安地怒吼，发泄着内心不安惧怕。
“咔嚓。”门又被打开。
陆未寒始终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
陆无忧剧烈起伏的胸口在看到陆未寒去而复返的身影后，起伏的速度渐渐变慢了。
“陆未寒。”陆无忧的声音夹杂着哭腔，“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
她就知道，谁都会丢下她，全天下都会丢下她，只有她哥哥，不会丢下她。
这样的你，怎么能够只做哥哥，我怎么允许你只做哥哥，怎么能允许你被别人抢走！
你是陆未寒，不是哥哥，而是一个男人，只能属于我的男人。
哪怕用尽手段，被全天下不齿，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陆未寒看到她抓的凌乱的秀发，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还是选择了开口说明，“吃宵夜吗？一会儿微暖会过来，我们一起去。”
分明是两个再常见不过的字眼，从他口中说出，仿佛被镀了层金光，夹带无限柔情。
她嫉妒的快要发疯了。
“陆未寒，你刚才是因为担心才回来的，是不是？”
“算是。”陆未寒并没有否认。
听到他干脆的回答后，她心底释然了，他还是在乎她的。
紧接着，他说：“换成别人，我依旧会进来。”
刚还自我感动地陆无忧：……！！！！！！
“如果是微暖，从一开始，我便不会离开。”陆未寒把话说了个彻底明白。
陆无忧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愤怒的声调里夹杂着对许微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的憎恨，“为什么，难道只能是她吗？她有那么好吗？”
最后一句，像是被情伤击溃，弱不成声。
陆未寒没有多想，回应了她的问句。
“她不需要有多好，她需要做的，仅仅是她自己，就够了。
世界上优秀的人有许多，他们可以是同事，可以是下属，可以是亲人，可以是朋友，何必非得是你的另一半。
无忧，你很优秀，工作能力出色，为人处世出色，但，你做的再好，也仅仅是陆无忧，不是吗？
你可以是第一名，但你没办法同时成为第二名。
你想要的太多了。
微暖可能学习成绩不太好，排名总是挂在末尾。
可能心直口快，不如你可以斡旋于各色人形之间。
可是，有什么办法，我的目光总能被她吸引。
会看成绩排名榜时，不自觉从后往前看。
会在各种聚会上观察哪里笑声最多。
会路过女装店时，下意识停下脚步，想橱窗里的衣服她是否喜欢。
她喜欢什么口味的奶茶，她喜欢奶油冰淇淋还是草莓味。
她生气时，总是会低下头，那是在想主意整治对手。
看到文件时，脑海也一个念头，想看看她看文件时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上学时看到卷子一样，眼睛里会不停地冒问号。”
陆未寒自嘲地低笑两声，继而开口，语调却沉重了些许：
“从我对你说，你是妹妹那天起，你便只是妹妹。
从我决定未婚妻是许微暖起，便认定了，妻子，与我共度余生的人，只有她。
她是我生命中的曙光。我必须珍惜一生的存在。”
其实，许微暖足够好吗？
他又足够好吗？
谁有资格去用一个标准评判自己所爱的人。
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却有十全十美的爱，不掺杂任何杂质独立于世。
随着陆未寒的话音落下，办公室外传来一声脆响。
“啪叽！”手机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陆未寒推开门，但看见许微暖穿了件白色及膝羽绒服，下面是双黑皮过膝靴子，把本就纤细的腿，包裹的更加细长了。
她呆呆地站在门外，两眼无神地盯着地板。
直到，陆未寒打开门，她才回过神，忙去捡地上的手机，顺便冲着陆未寒展颜一笑。
刚刚，陆未寒的话，她一字不差听到了。
她看到声明后问陆未寒在哪里，他说在无忧办公室。
她开着车，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本要找无忧问自己怎么失忆的许微暖，始料未及地，听了一段表白。
陆无忧咬着后槽牙问他，她哪里好。
陆未寒的语速不快不慢，一直是这样，许是说话说的多了，他跟任何人说话，都能精准地找到适合彼此，适合情景环境的语速，让人听着就会很舒服的那种。
那么长一段话。
她第一次听他说那么长一段话，不仅没感觉到啰嗦繁重，反而有点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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