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最需要有尊严的东西，在他有依仗的时候；
人又是最不需要嘴严的东西，在他没有依仗的时候。
余途的脑海中，再次回忆起了在医院里面的场景。
当余途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隔壁床上，一个年纪不过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也是癌症晚期，此刻正对着他桌子上的食物发愁：
“妈~怎么又是白粥和煮鸡蛋？我想吃点儿辣的~”
一个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一脸皱纹的女人，此刻正一边忙碌，一边回答：“欸，你这娃儿，白粥多好喝嘛，甜丝丝的，你高哈嘛！”
“妈，我不想喝！”
“对你身体好。”
“我都癌症晚期了，好或者不好又有什么用？不过早死一天和晚死一天的事情，有什么区别？这个样子，还不如早点死了！妈！我不想治了，没什么用，浪费钱，白受罪！”
忙碌的女人手停了停，然后擦了擦眼泪，此刻也没有责备小伙子的话，反倒是带着一丝颤音：
“娃儿，妈晓得你痛。你就当做是可怜可怜妈，多陪陪我，就当是为了我，求求你，妈真的怕...真的怕....”
余途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掉在地上的那滴眼泪，听着那疲累，颤抖的声音，心中莫名的觉得自己好像一条野狗。
不是家狗，是野狗。
家狗死前，虽然也已在自己去野外，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但至少，还会有主人念叨着，不知道这条狗死在哪里去了。
也许在主人在收拾狗盆的时候，还会有那么一瞬间，为自己狗的死亡而叹息。
而野狗不同，野狗只能孤零零的缩在枯草里面等死，没有人会多看它一眼。
只有在它死了，尸体散发出臭味，才会有人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一边骂着晦气，一边将这具散发着臭味的尸体处理掉。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所嫌弃的尸体，当初也是某个生灵，唯一的东西啊！
……
余途将头埋入碗中，像狗一样大口大口的喝着粥，听着小琳颤抖的声音，余途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听到余途的哭声，小琳心疼的将余途抱入怀中，然后细心的为余途擦拭嘴上的饭粒。
余途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喃喃自语：
“我....我...我手术完了没力气，屎尿都搞在床单上了。”
“我...我只有一个人...只能找护工。”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嫌弃，护士走过来换药的时候，还嫌弃的在鼻子面前扇了扇。”
“我...我听到他们在背后议论我....讨论我什么时候死，怎么收尸...”
“我...我看到护工嫌弃的一遍又一遍的洗手...”
“他们不给我吃的...让我少吃，多输营养液，这样可以少拉，少尿...”
“他们往我身上喷消毒水，他们的动作弄得我好疼....”
“我...我也不想的...真的，我也不想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给我抓头，抓背吗？”
“小琳，我痒啊！”
“我...我...我很多天不能洗澡，我只能躺在床上，护工每次给我收拾完后喷的消毒水....”
“隔壁床...他妈妈给他擦得可干净了，每天都会给他擦背，擦身体....”
“我没有...我没有...”
“小琳....我没有！！！”
“没有...”
……
————
当身后没有负担的时候，死亡其实并不可怕。
而与之相比，苟活在人世间等死的感觉，会更加的可怕。
余途心中很清楚，在有钱的时候自己都过得如此这般，而一旦钱没了，将会面临什么事情？
被医院赶出来……
然后如同一条野狗一样，缩在某一个墙角，肮脏的等死？
然后在死了之后，被人嫌弃的拖着送到火葬场，还要被工作人员嫌弃的骂几句：真晦气！
哈哈哈哈！
所以余途在钱花完之后，果断的爬上了医院的窗户……
至少从这里跳下去，还方便些……
……
余途其实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哭，是为小琳而哭，还是为自己哭。
哭的时候很尽兴，先是将头埋在碗里面，然后是将头埋在小琳的怀里面。
可是激动的时候哭得有多开心，心情平复了就有多尴尬。
哭诉完了，心情平复了，余途将头埋在余途的怀里不愿意抬起来。
玛德，真tm尴尬，躁得慌。
可是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让你尴尬的。
小琳轻轻的将余途的脑袋捧起来，心疼的看着余途的眼睛，拿出湿巾，细心的为余途擦拭脸上的泪痕。
看着哭花了脸的余途，小琳噗嗤一笑：“噗....变成小花猫了~”
余途任由小琳的动作，心中还是有些尴尬，愣愣的不说话。
小琳似乎是感觉到了余途的尴尬，扑在余途的身上，深情的拥吻：“余哥...我要...”
……
果然，坦诚相见是消除尴尬最好的办法。
一小时后，小琳趴在余途的胸口，一手绕过余途的胸膛，轻轻的抓着余途的耳后：
“我的小男人，还尴尬吗？”
“嘿嘿，不尴尬了，你刚才的声音，可比我尴尬多了~”
“哼~还是我好吧？！”
“还是我的小琳好。”
小琳在余途的身上掐了一下：“好还是我好，舒服还是你的颜艺小兔子舒服，是不？”
“没...没....你舒服...你舒服。”
小琳又掐了一下：“你竟然拿我跟她比？”
“不比...不比。”
“你的意思是我没法跟她比？”
“没...小琳，你..你不讲道理啊！”
“你说我不讲道理？”
“没...你讲道理，讲道理！”
“你竟然想和我讲道理？”
“不讲了...”
“那你还是说我不讲道理！”
“……”
“你竟然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了！！！”
余途一把抓住小琳的手，然后将她翻了过来：“我看你还是欠收拾！”
小琳双脸带着红晕，一脸挑衅的看着余途：“来啊！收拾我啊！”
“哎呦喂，这我能忍？”
……
————
爱或者不爱，区别是很大的。
就和带小孩子一样，不用心的人，总是埋怨孩子玩儿些不能玩的；但是用心的人，会自己耐心的和孩子一起去玩，一起去享受其中的乐趣。
一连几天，余途都没有去找晶晶他们，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
余途甚至都没有想过，一个抓娃娃机，自己竟然能够玩半天；
站在那片翠绿的草地上，微风袭来，以前的余途只会想到‘滚草地’；但是现在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和小琳一起在这里吃烧烤。
当然，小琳不让余途吃烧烤；
最近吃的东西，都是非常清淡寡味的。余途嘴上嫌弃得很，但是仍然顿顿不落，吃得干干净净。
看余途将麦片粥喝得满嘴都是，小琳宠溺一笑，细心的为余途擦拭嘴角：
“喝慢点，这么大的人了，喝个麦片还能喝成这样。”
余途心安理得的享受小琳的服侍，轻轻的抱着她：“想好了？真的不赚钱了？”
小琳摇了摇头：“不赚了，有了之前那几亿，赚够了。”
“好吧，不赚了就不赚了，好好歇一歇，你啊，之前太累了。”
微风吹来，暖洋洋的太阳加上青草的清香，让余途情不自禁的躺在了草地上，心里无比的宁静。
这些天来，在小琳的陪伴下，余途感觉自己心中的欲望和戾气都在逐渐的消失。
小琳也跟着躺在余途的臂弯上，一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余哥，求你件事好不好。”
“什么？”
“我找个私人医生，然后给你检查检查身体，好不好。”
“我的身体很好的，不用着急的。如果我病情有恶化，我和你一起去。”
“不是这个事……”
小琳有些支支吾吾，余途转头，疑惑的看着小琳：“那是什么事儿？”
小琳抬头看向余途，眼神之中充满了小心翼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要个孩子，我和你的。”
孩子的事情小琳说过很多次了，此前余途一直都没有真正的在意过，这是第一次，余途认真思考孩子的事情。
似乎这样....也很不错，不是吗？
小琳...和小琳的孩子....
想到这里，余途的嘴角不自觉的往上翘，竟然觉得那副场面，应该很美好。
小琳啊，肯定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
比徐晓晴好。
自己的孩子，肯定会很幸福，连同自己的那份幸福，一起补上。
“好。”
听到余途答应，小琳将头埋在余途的怀里，喋喋不休：
“谢谢。其实我早就在准备了，什么药什么各种防御措施，我们都没做，但是孩子一直都没有。而且不仅我没有，你的那么多女人，一个都没有。所以我才说让你查查。你放心，我知道你害怕去医院，所以我....”
听着小琳的喋喋不休，余途将小琳抱得紧了点：“小琳，我们结婚吧，嫁给我。”
小琳的声音微微停了停，然后继续说着她自己的话：“我会把医生叫到家里面来，不就是多花点钱吗？现在我们有钱……”
“小琳，婚礼我来安排好不好，得快点了，不然怀孕了再穿婚纱不好看。”
小琳抓着余途上衣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惶恐和哭腔：“余哥，没事儿的，不结婚生孩子也没问题的，能上户口，能读书……”
“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结婚之后啊，我也会修身养性，好好教育他，陪伴好她。”
听到余途说到孩子，小琳没有办法再坚持了，一想到未来的孩子，就想给他最好的。
就像现在，小琳想给余途最好的一样。
而自己，显然不是最好的。
心中仿佛如同刀绞一般，小琳只觉得心口很痛，眼泪忍不住的翻涌而出：“余哥...对不起。”
“瞎说什么，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我...我以前做什么的，你是知道的。”
余途用手指为小琳擦干眼泪，轻轻的在她嘴上一吻：“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知道的。”
小琳抬头，手指着自己的胸口，用红肿的双眼看着余途：
“一想到你的妻子是个婊子，我就难受，我...我就胸口痛，这里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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