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曲阜郊外
一代人最多也就操三代人的心，并且会随着人的逝世，后人可不一定会执行事先交代的事情。
所以了，家大业大的人总是苦恼怎么来教育继承人，期望继承人能够秉承自己的意志，持之以恒的干某一件事情，最差的底线也仅仅是不要太败家。
问题是什么？多数人对继承人的教育是失败的。
继承人总有一天会继承遗产，他们之前是什么想法，后来不一定还是那个想法。
事实是，人总会因为屁股下的座位出现变更，产生新的追求。
让一个人手握庞大资源而没有心生奋发图强的念头？简直是太难太难了！
比如说，当继承人的时候手头没有多少资源，肯定是只能憋着；拿到庞大的资源就会想着再开拓新业务，搞砸之后连先辈积累的财富都赔了进去，输得那叫连底裤都不剩。
当前的各个家族，一般会针对核心族人进行精英教育，只有对继承人采取全能教育。
很多人并没有理解“精英教育”是什么，真不是样样往精通了去教。其实就是自小划下专门的学科，放弃掉其它的学科，专门去进修那一项被选中的学科，搞专类的精英人才。
特别选专科而教育出来的人才，他们在专项领域优不优秀很难说，其它地方上表现出来会是白痴的概率无限大。
楼氏在大搞教育，其实也是搞得专项人才培养，既是所谓的“精英教育”方法，并非是天朝的教育模式。
难道是楼令被西方文明洗脑，搞了这么一个昏招吗？真不是啊。
完全是现阶段的实际情况，迫使楼令只能玩“精英教育”的那一套，抢先培养出一些专科的人才，好在某些领域更快取得突破，尽快地领先其他家族，并且夯实足够的基础。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楼令几乎从零开始，只能是选择走捷径。
没有错的，搞“精英教育”就是为了走捷径，想要达成阶级垄断的话，配套上“快乐教育”最搭。这种模式起初会在各项领域突飞猛进，没有找到新的方向则是必然会出现原地踏步的现象，原因是缺乏在新鲜血液上面的补充。
楼令要得就是在短时间内的突飞猛进，并非不清楚相关的弊端。
然后，等相关的学科积累了足够的基础，完成了一定的知识积累，肯定是要改一改船头的方向了。
诸夏文明其实在很长时间里面也是玩“精英教育”的这一套，拐进了寻求真理的哲学通道，乃至于全面打压其它的学科。
上面说得是什么？既是儒学一家独大后，形成的社会体系。只有学儒才有当官的机会，当了官才有做事的空间，还有其它学派的生存空间吗？
在楼小白的教育上，着实无法让楼令确认到底有没有教歪。
怎么说呢？楼令在完成楼小白必要的基础普及之后，主要是抓楼小白的管理技能。
所谓的帝王心术是什么？其实就是管理技能。
所以了，管理技能的重要性恐怕是不用多说的。
管理技能当然也分层次，有识人之明便是最高的层次。
一些人为什么可以当开国之君？首先是他们有魅魔的体质，然后不是他们在每一个领域都无比厉害，能够胜出的关键就在于知人善用这一项！
武力不行有战将。
谋略不行有军师。
真不用非得是自己无所不能啊。
当然，完全不能也不行。
作为楼氏的宗子，楼小白目前在干什么呢？他在鲁国都城“曲阜”的郊外晒太阳。
啊？
晒太阳？
这么闲得吗？
可是，楼小白目前真的就挺闲。
这种空闲是楼小白将该完成的事项已经全部做完，后面轮到获得任务的各色人等忙碌，只要不是出现意外，用不着他非要干涉不可。
前一段时间，楼小白比谁都忙。不是忙别的，主要是布置军队的驻营与布防，安排打造多少攻城器械，种类又是哪几种。
驻营就包括驻防，干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有些人可能认为不就是驻营吗？随便选个旮旯地方，让军队伐木设下栏栅，随后搭起帐篷或窝棚就算完事。事情却不是这样子的。
专业的驻营，选在什么地方设营最为关键，首先考虑的是用水以及敌军的来袭路线，其次便是营区的各种设施规划。
称之为军队，人数一定会不少，缺什么都不能缺了水。
选择地理位置对驻营本身就需要预先知晓敌我两军的大体位置，明白哪些地方需要控制在手，哪里便于防御或不易于让敌军轻而易举地袭击成功。
有一个是驻营必须注意的事项，那便是卫生方面的安排。人肯定要吃喝拉撒，总不能吃喝拉撒都在同一个地方，尤其是不能搞得到处都是排泄物。了解当地的季节风向，将如厕的位置安排在下风位置就是最为基础的一件事情。
楼小白只需要管好楼氏私军的事情，郤氏轮不到他来管，只是仍旧需要存在互相的协调。
郤至打了大半辈子的战争，部署营地的相关技能肯定掌握。
第一次出征的郤杨？他事先学过那些知识，临场被带着各种实地熟悉。
所以，比楼小白更忙的人是郤杨。
成为郤氏新任宗主的郤杨，他目标明确就是来找鲁国报仇，沿途倒是没有遭遇到像样的抵抗，时不时有鲁国贵族过来讲道理，搞得深感无语又很烦。
光是实地了解的事项就挺多，加上有他国贵族来拜访，刚刚接管大权的郤杨总要对外展示一点什么，不可能说完全不接待，变得更为忙碌了。
等郤杨接待下来却是被搞得很懵逼，对方不是来劝阻入侵，更没有尝试依靠语言艺术讲对错，来讲得是“礼治”的重要性。
关于“礼治”是什么，郤杨当然是知道的啊！
有毛病的地方在于，郤杨根本没有参与改革，要搞改革的主事人是自己的师父和范氏之主。师父的儿子也在军中，那些人不去找楼小白讲道理，专门来找他胡咧咧。
那是郤杨认为有毛病，在鲁国贵族看来并不是。
郤杨注定会获得一个卿位，他还是晋国最为强大家族的宗主，权力越大，可不就责任越大吗？
鲁国那些前来的贵族，他们自认是带着好意而来，作为当今之世最为强大的家族郤氏，保持旧有秩序就是在维护郤氏的利益，不是吗？
道理还真的是那样，旧有秩序不变，郤氏完全可以继续作威作福；建立新的秩序，新的格局之下会不会让郤氏受损，没有人可以做出百分百的保证。
相关的道理郤氏核心族人都懂，奈何他们清楚一个事实，接下来会是属于楼令的时代。
郤氏与楼氏的亲密程度超乎想象！
这么说吧？楼令是郤杨和郤耀的老师，楼小白是郤氏的女婿，楼令又是郤至的挚友，三重效果叠加起来，郤氏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楼令给坑了。
为什么郤氏不担心？一来是当前的社会道德约束力摆在那里，要是楼令敢坑了郤氏的话，其他人看到楼令连郤氏都坑，谁敢跟楼令做朋友；再则就是郤氏真的很强，强大到随时随地可以掀桌子，遭遇到底线被触碰，也真的敢掀桌子。
一众鲁国贵族不想找楼小白辩论吗？完全是楼小白专门躲着他们呢。
在目前，不喜欢耍嘴皮鲁人的群体数量很庞大，尤其是晋人和齐人。
很恰好，晋国和齐国也是深受鲁人的讨厌。
晋人普遍对鲁国印象不佳，出于战略上的考量，极力忍着鲁国而已。
齐人大概是到了对鲁国咬牙切齿的程度，奈何晋国一直庇护鲁国，无法让齐国放开手脚收拾鲁国。
相互之间感官不佳的现状存在，彼此的交际或多或少进行着刻意的忍耐，天晓得最应该讨好晋国的鲁国为什么时不时要作妖一下。
楼令可没有给楼小白灌输鲁国的不好印象。
用不着楼令来对楼小白灌输鲁国的负面印象，仅仅因为楼小白身处晋国高层的圈子，足够楼小白了解鲁国高层到底搞了哪些骚操作了。
前来的鲁国贵族想正经拜访？楼小白让人给出的答案是忙于军国大事。
鲁国贵族想要碰运气找人？楼小白干脆就在被封锁起来的军事重地。
后面还是郤至最莽，实在是被搞得烦透，采取抓人这一种举动，吓得没有鲁国贵族敢再来了。
那样做固然让郤至的名声更差，可是鲁国贵族又一次成了笑话，算是一种双方都没有落着好处，倒是让郤杨和楼小白省了不少事。
临近正式攻城的阶段，该忙的事情已经让楼小白都忙完，他不愿意去抢郤杨或郤至的高光时刻，自然是找个地方晒太阳了。
晋军抵达“曲阜”郊外已经有二十三天。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入侵的敌军抵达自家的都城之外，防御一方怎么都该先跟入侵者打一波。
比较耐人寻味的事情是，鲁军不止没有阻止晋军向自家的都城一再逼近，等晋军抵达“曲阜”郊外也没有主动出击，摆出一副“我就看看”的姿态。
晋军开始在“曲阜”郊外伐木驻营且打造攻城器械之后，鲁国可算有了动作。
所谓的动作是，鲁国执政季孙行父出城来到晋军的营盘，直面郤杨询问接受投降的条件。
鲁国打不过晋国是绝对的事情，甚至因为攻打鲁国的是晋军，搞得鲁国根本无处求援。
或许会有国家想要对鲁国实施援救，可是谁敢真的出兵救援鲁国啊？
其实，上面的猜测不存在，哪怕不是晋国攻打鲁国，历来就是鲁国对他国求救，只有晋国会响应求援出兵，还会顺带征召鲁国周边的小国出兵援救。
真的！
鲁国的人缘就是那么差。之所以差到那份上，并不完全是鲁国贵族喜欢叽叽歪歪所导致，跟周公旦留下的一些旧仇也有关系。
这一次，晋国出兵讨伐鲁国是一种私战模式，一样有国家寻求要不要帮忙。
什么情况？纯粹就是能够逮着鲁国揍一顿，很多国家还挺乐意的。
一个国家能够被多数国家所讨厌，真的是没有理由的吗？偏偏鲁国不强大啊。
到现在这个阶段，鲁国被多数国家所讨厌，主要是他们明明不强大，君臣却在是想依靠晋国当区域霸主，时不时还欺凌周边的袖珍型小国。
标榜自己是礼仪之邦，还口口声声自号“君子之国”。干得事情倒是挺符合礼仪之邦的标准，喊自己是“君子之国”却在干向更弱者挥刀的操作，搞笑的事情是还屡屡玩砸，真的是令人喜欢不起来。
知道鲁国君臣能够脑抽到什么程度吗？他们竟然敢开口让晋国让出一个保护国。
也就是，鲁国君臣告诉晋国君臣，某某国家的保护费你们就别收了，那一份俺们要吃下。
好家伙！
鲁国极度依赖晋国的保护，没有来自晋国的庇护别想过安生日子，不但时常恶心晋国，还开口要晋国让出一个保护国。
那是脑子正常的君臣能干出来的事情？
“听父亲说，晒太阳能补钙？”楼小白一边想着鲁国的黑历史，一边感受微风的吹拂。
还有晒太阳能补钙这种说法？可是真的能够起到补钙的作用，只是通过增加体内维生素d的含量间接补钙，并不是最佳的补钙方式。
人要是适当的多晒太阳，真不会是什么坏事。
当然了，劳苦大众哪一天不用晒太阳？只有一些在特殊岗位或生活太优异的人，他们才需要特别去晒太阳。
楼小白距离“曲阜”大概有个六七里地，位置在一个小山坡的顶上，视野显得非常开阔。
在“曲阜”的城外，晋军的营地分布得很广，基本将“曲阜”的各条要道给控制住。
什么叫晋军的营地分得很广？简单来说就是七万左右的大军不是挤在一块。
同时，鲁军并不是完全龟缩在“曲阜”的城内，楼小白所处的位置是在“曲阜”的西北方向，在距离他所在位置约四里左右的地方，那里有鲁军事先构筑起来的营盘。
那个鲁军的营盘里面大概有一万三千左右的兵力，他们在晋军过来之后，暂时并没有采取什么大动作。
孤城不守的道理在殷商时期就已经有了。城池的防御方并不会傻到将所有军队龟缩在城内，一般会在城外构筑一座营寨，与之城池形成犄角之势。
因为无法居高临下观察“曲阜”城内的情况，所以只能是依靠一些碎片信息进行猜测，城内鲁军应该是在两万左右的样子。
早知道会有晋军实施入侵的鲁国，他们怎么就集结出三万多军队的数量？
按照《周礼》的限制，鲁国是可以组织三个军团的兵力没有错。
可是，整个鲁国绝对不止只有三万七千五百名将士。
那就要了解鲁国这个国家的奇葩程度，例如上一次被楼令一吓唬，有得是鲁国贵族突然间生病或是外出访友，出发点就是为了逃避参加国战。
这一次，鲁国庙堂尽力调兵，能够用于防御都城的部队，好不容易才凑到三万出头。
怎么会这样？简单就是因为鲁国贵族太聪明，知道压根就打不赢晋军，不想将自己的家族私军填进去。
跟多数鲁国贵族笃定郤氏和楼氏不敢灭掉鲁国的国祚也有关系，认为只要让郤氏将那口恶气给出掉，鲁国跟晋国又能是兄友弟恭了。
鲁国在面临入侵所表现出来的姿态，是不是看着很熟悉？这就没有错了，完全是学儒之人趋利避害的一种表现，出现在很多由儒门把控的大一统王朝时期。
因此不能将所有黑锅都扣在孔门之儒头上，只是孔门之儒后来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干了太多不地道的事情，活该吸引了所有的火力。
鲁国贵族群体的心态，造成晋军都已经兵临“曲阜”的城下，瞧着鲁国上下仍旧是那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
话又说回来，历史上的鲁国不就是在这一副扭扭捏捏的状态下给亡了国吗？他们丢掉了大部分的疆域，剩下一座“莒”城苟延残喘，认定可以无忧无虑过自己的小日子，结果黄歇稍微一操作就亡了鲁国的国祚。
“你倒是清闲。”郤杨知道楼小白在哪，特地找了过来。
在那之前，郤杨刚见完季孙行父一群鲁人，听了太多的“道理”被搞得快长出新的脑子。
到现在，鲁国都还在阐述上一次不前往会盟的原因，对于郤武子出征死于鲁国境内是完全避而不谈。
别说是郤氏和楼氏入侵鲁国是一场家族私战，哪怕是来打国战的状态，会因为鲁人的一些话而离开吗？
完全就是鲁人太聪明，聪明到想着三言两语消弭战争，其它代价那是一点都不想付出。
楼小白“嘿”的一声，指着鲁国都城说道：“一帮插标卖首之辈统治的国家，他们这一次倒是猜得很对，我们顶多就是教训他们一顿，不会亡了他们。”
郤杨当然知道这一次东征的底线在哪里，冷笑着说道：“攻破外城，不知道会不会让身处庙堂之上的鲁国君臣吓得尿了。”
不说尿裤子，纯粹是鲁人现在不穿裤子。
而穿裤子这种事情已经在晋国的贵族阶层流行开来，原因是楼氏的很多家具得到普及，坐椅子上没有裤子很容易出丑。
必须说明的事情是，已经出现的裤子，多种款式依旧是从楼氏传出，得到其他家族的模仿。
随着桌椅的普及率增加，有条件置办的家庭，男女穿上裤子会成为更普遍的现象。
要是历史没有被改变，穿裤子这种行为是在五胡乱华之后才逐渐成为流行。
为什么是五胡乱华后才逐渐流行？因为坐凳子之类的行为本身就是胡人的风气，诸夏苗裔坐支踵的屈膝跪坐不容易走光。
桌椅是从晋国卿位家族楼氏开始向外普及，没有人会拿胡化来说事。
楼氏带动的新潮流有许多，其中肯定包括吸引列国各家族展开对铁器的研究。
过去了将近十来年，一些家族倒是拿出了成果，他们掌握了自己的冶铁技术，可以拿来制作兵器或是甲胄了。
可以肯定的事情是，即便是在“生铁”的这一个领域，楼氏仍然保持质量上的领先，是从质量到产量的领先。
只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家族掌握“生铁”技术，大概很快就会步入原历史战国阶段的状况吧？
到战国中后期，多数国家在兵器方面已经用铁器代替了青铜器，他们后面输给了仍旧全面使用青铜兵器的秦国。
那是一种先进输给了落后吗？不完全是。
说是文明输给野蛮也太绝对。
七个国家由秦国来完成大一统事业，里面绝不是只有武器的问题，存在太多的方方面面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战国后期是青铜工艺达到巅峰的时期，铁器反倒是初始阶段。
而在当前，有家族掌握了生铁的生产工艺，楼氏已经掌握了炼钢技术。
当然，可以生产，还要形成产能，甚至要讲性价比。
西汉也能生产出钢，看到汉军全面采用钢材来制作兵器或防具了吗？没有的事嘛。
更后面的隋唐，产能方面比两汉更高，一样不见谁都是使用精钢军械。
直接说就是，步入规模化的工业时代之前，再富有的国家都承担不起庞大军队使用精良武器的费用，小规模列装精锐部队倒是可以玩一玩。
至于说西方？先了解他们一个国家有多少军队，再来谈武器装备的问题。
一个国家要是人口数十万，只需要武装一两千士兵，一百以上的平民养一名士兵，难道还不往武备更精良了搞吗？
知道骑士阶层是怎么回事吗？大概就是一个有着数百人口的村子，供养一名骑士老爷，可不就玩得起武装成铁罐头啦。
“明天正式攻城？”楼小白问道。
郤杨颔首道：“叔父已经将敌军的布置差不多试探出来，确实是该正式展开攻城行动了。”
楼令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鲁军营盘，笑呵呵地说道：“我们（楼氏）看好城外的鲁军，你们（郤氏）攻城。”
郤至的安排确实是这样。
毕竟，这一次是郤氏要来报仇，随行而来的楼氏是一种助拳。
仇，那当然是要郤氏来报，没有比攻破鲁国都城更好的报仇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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