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当老六讲计划
在跟郤耀接触之后，其实楼令也看得出郤耀是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好吗？
作为一个老实人，很难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得到一个好下场。
老实人是一个庞大势力的首脑，更是会害了无数的自己人。
与老实人相处，肯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只不过，千万不能过分招惹或欺凌老实人，一旦老实人爆发起来将会很可怕。
那是事实。
谁都喜欢占老实人的便宜，控制不住贪念就会一再得寸进尺，直至让老实人忍无可忍。
楼令不敢保证不会占郤氏的便宜，只是会极力忍住自己的贪婪，做到凡事有一个限度。
最为理想的状态是什么？当然就是达成一种双赢。只是这种双赢肯定还是会存在利益分配上的占比，可以做到谁出力多就谁多拿，基本上就是一种公平了。
那个所谓的“出力多”包含太多。
例如一个方案由楼氏来计划和部署，郤氏参与到计划只负责出力，怎么来判断谁出的力比较多呢？
答案其实很明确啊！
用因果关系来断定就行，是楼氏进行计划和部署，这个是因；楼氏邀请郤氏参与到计划的实施之中，这个是果。
脑力不是力？
其实，智力劳动远比体力劳动更费劲！
中行吴也看出郤耀是一个老实人了。
话又说回来，郤氏的人基本上都比较耿直，可以说是画风一直没有变。
郤氏没有被栾书坑死，到目前为止看着没有吃太大的亏，可能并不觉得有改变画风的必要。
中行吴达到目的就告辞了。
没有多久之后，郤耀也离开。
没有其它事情可做的楼令，他突然间意识到还是要多关注齐国那边的动静。
“齐国君臣并不傻，他们无疑是在进行一次必要的军事冒险。”楼令换位思考过，换作自己成为齐国的执政，明知道存在较大的风险，一样会冒险行事。
那是现有时局所决定了的前提，继续瞻前顾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齐军在尤水附近不再向东，得知鲁国、莒国找好一些国家组成联军，抽调部队开始回防其它区域。
而本来驻扎在“马陉”的三万齐军没有动弹，摆明就是要待在原地等着鲁军的到来。
鲁国与齐国的边境线挺长，大部分是被山区给隔开来，一些没有险要地形的通道则是两边都构筑了防线和留有边军。
晋国这一边肯定是希望齐国与各国陷入长久的交战状态，最好是各方铆足劲玩命，互相削弱对方的实力。
所以了，晋国不会轻易派军介入交战，要干的事情反而是维持平衡。
什么平衡？简单来说就是，晋国是无论哪一边要输了就赶紧扶持，尽力保证双方在实力上的接近，好让他们可以继续打下去。
说起来挺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容易，需要具备洞察全局的能力，更是不能少了邦交的技能。
齐国或鲁国、莒国等等国家，他们可能在开始之初没有回过神来，一次两次看到晋国拉偏架必定恍过神来。
因此，晋国必须让他们杀红眼，搞得明知道晋国不安好心，也无法坐下使用谈判的方式来决定怎么结束战争。
将齐国拖入战争泥潭，齐国君臣能够应对的手段只剩下与楚国结盟。
齐国君臣之所以那么迫切实施对莱国的吞并行动，其实就是跟楚国的状况不妙有关。
楚国在跟晋国的争霸中已经落入了明显的下风，继续强撑着北上的话，不是跑得快就会是被晋军吊打的命。
在今后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面，可能是三年到五年之间，楚国最多就是给晋国捣乱，绝不敢再与晋军正面交锋。
那三年或五年的时间，楚国必须进行内部的整合，顶多就是再尝试解决掉吴国这个背后的麻烦。
晋国君臣和齐国君臣有一致的判断，认为楚国君臣先解决来自吴国的麻烦可能性最大。
毕竟，之前的例子摆在了那里，一旦楚军大举北上，吴国一定会捅楚国的腰子。
有那种结论，齐国君臣更想及早实施扩张，原因是前几年晋国与楚国打得太凶，他们认为晋国的状况恐怕好不到哪去。
只能说，齐国君臣猜对了，晋国确实是陷入某种困境，极度需要喘息一段时间。
恰是因为需要喘息的时间，晋国君臣在怎么处理吴国的方面，暂时没有拿出一个通过的结论。
有人认为必须解决掉寿梦，维护晋国的颜面，同时将吴国变成傀儡国。
也有人觉得让寿梦承认自己的错误，亲自来晋国进行赔罪，双方再结盟即可。
楼令比较倾向于将吴国变成傀儡国，比较尴尬的地方是难度比较高，目标完成的收益恐怕也会不如人意。
大败亏输的寿梦跑回国内，多数吴人仍旧爱戴着他，使得他极短时间内控制了吴国东部和南部。
相反是晋国扶持起来的吴君余眛并不受到吴人的认可，导致连基本盘都不存在，晋国想继续扶持余眛要投入的各种资源将无比庞大。
若是晋国想要帮助吴君余眛扑灭寿梦这一支势力，至少需要南下一个军团。可是等晋军将寿梦等人消灭之后，吴国基本上也该废了吧。
一个被蹂躏过后的吴国，有拖住楚国的能力吗？
特别是晋军前去帮吴君余眛平叛，证明了吴君余眛就是晋国扶持的一个傀儡，吴人愿意为了傀儡卖命吗？
晋国这一边已经派人向寿梦喊话，只要寿梦承认错误，用实际行动展现诚意，余眛将会被接到晋国安顿，吴国之君的宝座可以是由寿梦来坐。
时间来到当下，寿梦仍旧没有给予晋国任何的答复。
考虑到晋国之前给寿梦四次机会都没有被珍惜，很难不让楼令做最坏的打算。
晋国想要威胁楚国，不能缺失了吴国的这一环。关于这一点，晋国君臣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地方，曾经智罃提出全面扶持吴国的建议也才有研究的价值。
原历史上，晋国对吴国君臣的愚昧和无知诸多容忍，捏着鼻子一直全方位援助吴国。
在有楼令的这个历史版本，晋国的中军将是郤武子。
因为担任晋国中军将的人选出现变化，对待吴国的方式也出现了变化，讲事实就是显得挺合理的。
哪怕郤武子给楼令留下了烂摊子，楼令一句埋怨都不能说出口。
其实，不管是谁接过郤武子的烂摊子，想要维持彼此之间的和睦，真的就是一点都不能提。
这个跟人死账消有关，没有矛盾就更加应该尊重死者。而尊重死者在诸夏这边还挺被讲究。
到临近秋季下旬的时候，东征军团返回晋国。
东征军团是回国过冬。
与此同时，齐国与各国的交战也摁下暂停键。
目前的齐国一共有三条战线，齐军与莱军在尤水一线交战；鲁国、莒国等联军一部分跟齐军在“穆陵”交战，这一部分的联军以莒军为主力；齐军又在“艾陵”周边与以鲁军为首的联军对峙，交战烈度远比另外两个区域小。
三个交战的地点，根据晋国自己探子收集到的信息与齐军、联军通报，各方的伤亡其实并不多。
怎么说呢？
一定是莱国的损失最为惨重，光是易帜的莱人就多达二十余万。莱国原本的总人口也就四十余万，归附齐国就多达一半以上，交战下来又死伤四五万人。
伤亡率排在第二的国家肯定是齐军，大概是产生万余的伤亡。
比较晚参战的其余国家，总合起来的伤亡堪堪接近三千。
那些数据不是参战各方自己透露，完全是晋国君臣从各方传过来的信息进行整合与判定，推演出来比较靠谱的一个数据。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晋君周在例行碰头的时候，提出这个问题。
刚回国的郤至以为是在问自己，很无所谓地说道：“齐国君臣现在很是担惊受怕，可能我们只公布要出兵，足够吓得他们求饶了。”
楼令听得皱眉，只是没有说什么。
齐国君臣怕是肯定会怕的。
只是……，说稍微一吓就会让齐国君臣求饶？这种思想很是要不得啊！
楼令不止一次提到过“战略”这两个字，好几次会议开下来，纳闷地发现听进去的人并不多。
“唉……”楼令看着眉飞色舞的郤至，再看其余不当一回事的人，很难不私下叹气。
他们肯定有“战略”的概念，只是概念会比较粗糙。
战略到底是什么？很难进行大而广之的概括，细说下来则是太长。
简单的将战略定义为有一个核心目标，再将涉及到的国家包含进去，怎么来完成核心目标。在完成这一个核心目标的时候，需要去考虑到什么，预先做何等的应对方案，纯粹就是一个执行的过程了。
因为是战略目标的关系，通常来说完成的时限会定得比较宽。
楼令想要完成对周王室的取而代之，设定的时限便是五年之内完成。
那样一来，晋国尽可能地创造可以休养生息的机会，其实就是完成那个战略目标的计划之一。
所以了，无论是事先的准备，亦或是之后的行动，其实都是属于计划的一部分。
看看其他人在说什么。
晋君周很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齐国倒霉，看着就是比较急不可耐，尽管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过于急切却是会带来诸多的意外因素。
知道楼令所制定最终战略目标的几个卿大夫，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也不顾晋国需要休养生息的事实，摆明就是想要在齐国倒霉之后捞一笔大的。
且问问，楼令不会叹气吗？
“诸位！”楼令先让大家安静下来，再说道：“目前各方只是刚刚对齐国入侵莱国进行干涉，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出现明显的颓势。”
郤至像是拆台那般，说道：“依我之见，鲁国君臣喊得很大声，恐怕要像往常那般，只呐喊而不出力。”
什么鬼？
确实！
鲁国是经常光吆喝不出力。
在“艾陵”的周边战场之上，鲁军的表现也很令人怀疑没有错。
以鲁军为首的联军，他们的总兵力约是四万，接近“马陉”发现当地驻扎了一支齐军。
双方仅是交战了一场而已，充当这一路联军主将的季孙宿就撤兵到“艾陵”附近，不是齐将鲍牵率军追击，该是变成遥遥相望的格局，甚至连两军对峙都算不上。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以莒军为首的联军，他们在莒国本土集结并出发，攻击驻扎在“穆陵”的齐军，双方大战了不止一场，直至临近冬季来临才各自消停，相距约十二里展开对峙。
得亏是当前通讯不容易，信息的交递有很长的时间差，要不然莒国君臣知道鲁军干了什么，很难不怀疑鲁国君臣的诚意，搞得莒国撤兵或是干脆改为入侵鲁国。
楼令只知道好戏刚开场，演员才刚刚进入状态，不懂看戏的人着急个什么劲。
目前的晋国就是想当幕后黑手，俗称当老六。
列国按照晋国的意愿真的出兵干涉齐国对莱国的行动，不是才展开行动吗？开了个头而已，接下来紧盯着就是，急不可耐要从幕后走出来是个什么情况啊。
“我们有必要展开行动，只不过是派使者前往鲁国进行恫吓，不是派出军队参战吧？”士匄说道。
楼令立刻看向士匄，心想：“可算是有一个明白人了。”
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晋国目前还是公认的天下霸主，有那个资格对认可晋国乃是霸主的国家指手画脚。
再者说了，郤氏肯接受鲁国的投降，乃是因为鲁国自己提到需要干涉齐国对莱国的入侵。结果鲁国现在又是光吆喝，做出的实际行动可以说是稀烂，于情于理都让晋国有干涉的正当名义。
“老师，是这样吗？”郤杨有疑问就提出来。
在场的中行吴眨了眨眼睛，心想：“得咧，又是一个老实人。”
这纯粹是中行吴极少来“新田”这一边，同时郤杨和郤耀也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导致他们互相之间真的不熟。
没错啊，楼令也是郤杨的老师。
然后，郤杨现在还没有正式获得卿位，以弟子的身份提问很合适。
“下军佐说得正是。最为紧要的事情是逼迫鲁国跟齐国私战，不能让他们有罢战的可能性。”楼令先回答郤杨的问题，环视一圈再说道：“我们都知道鲁国的君臣是什么样的人，用我的说法是想当搅屎棍，偏偏没有制衡的能力和实力，每一次都能够将大好局面搞砸。”
真就没有诋毁的地方，跟齐国当邻居的鲁国得到晋国的偏爱，有时候会让晋国满足鲁国一些看上去不合理的要求，一次次就是鲁国君臣最后自己玩砸，再求晋国去帮忙擦屁股。
郤至一阵“哈哈哈”的大笑，十分笃定地说道：“信不信鲁国君臣已经派出使者在来‘新田’的路上，来了之后哭戚戚地说打不过齐军，请求我们立刻出兵收拾齐军。”
信啊，在场谁不信呢？
晋君周来了主意，说道：“寡人应不应该举行一次会盟，地点定在宋国境内。邀请正在交战的各方，连莱国之君一同邀请。”
智罃有些发愣地问道：“君上想以什么名义召开会盟？”
“当然是奉劝他们止戈。”晋君周理所当然地说道。
“啊？”智罃本来还挺心不在焉，听到是那样的会盟名义，一时间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那倒没有错。
只要晋国一天是霸主，随时随地都能邀请一众小弟进行会盟。
而作为霸主的晋国为列国平事，更是一种理所当然。
“君上这主意不错。”士匄说道。
现场应该没有听不懂的人才对吧？
晋君周当然不是要列国罢止纷争，实际上齐国已经对莱国展开行动，恐怕齐国君臣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么，给予齐国就有两种选择，不是参加会盟，随后在会盟上激怒敌对各方让战争继续进行下去；便是加大对晋国君臣的贿赂力度，用以换取晋国仍旧不干涉齐国的军事行动。
其他国家的话，他们进行联合就是为了阻止齐国实现扩张目标，无论是被齐国激怒，亦或是看到齐国婉拒晋国的劝和，该打肯定是继续打，乃至于会变得更有干涉的底气。
列国的底气当然是来自晋国。他们在会盟场合的所闻所见，所能看见的就是晋国对齐国实施扩张的不满，知晓晋国绝不可能干看着。
“还是想着至少达成齐桓公九合诸侯的成就啊？”楼令心想。
齐桓公所达到的高度确实是一众诸侯想要完成的目标，只是绝大多数诸侯并没有那种资本。
楼令细想了不少，觉得一再召开会盟倒也可以训练诸侯的服从度，有利于对周王室取而代之的成功率。
“君上想在什么时候召开会盟？”楼令询问道。
这么一问，当然是楼令表达了支持的态度。
本来觉得是在进行玩闹的卿大夫，强忍住不吭声了。
只是，他们不得不怀疑楼令是不是背叛了阶层，怎么愿意陪着国君一块玩闹呢。
这就是他们不懂了，起码没有搞懂召开会盟可以试探列国君臣对晋国当前的态度。
看看晋君周选择的会盟地点就知道，会盟选定的地点是在宋国境内，不是选鲁国境内，更不是要求在齐国境内展开会盟。
会盟地点距离齐国太近，必然会让齐国君臣破罐子破摔，说不定该是立马招呼楚国和宋国组成联盟了。
选在宋国进行会盟，一来可以震慑住宋国，再来就是对楚国产生实际威胁，更加可以是作为介入吴国内部的一次行动。
楼令不清楚晋君周有没有思考那么多，反正能够从将会盟地点选在宋国境内看出灵性。
提议获得支持的晋君周很高兴，结合楼令进来对他的诸多举措配合，变得更加高兴与亢奋。
“寡人提议，楚国与吴国一同邀请。如何？”晋君周亢奋之下，有了新的想法。
楼令没有率先发表意见，一个个的人扫过去，示意有什么想法可以说。
“挺好。只要楚国肯来，他们便是自认低我们一等；吴国……，最好寿梦亲自来。”士匄看待事情的角度便是这般。
邯郸旃历来不怎么发言，看得出气氛变得很不错，笑呵呵地说道：“下军佐所言正是，君上真是英明啊。”
“寿梦……”郤至挺想弄死寿梦，问道：“他来之后，可以确认他薨逝吗？”
毕竟，之前是郤武子向天下宣布寿梦已经死去的消息，后来寿梦完好无损又出现在吴国境内。
最重要的事情是，晋国已经告诉寿梦，只要来晋国赔罪，再去郤武子陵墓前道歉，一切的误会都可以揭过，偏偏寿梦像是不领好意。
晋君周一阵愕然，选了好多的措词，最后说道：“若是寿梦肯来，该是知道错了，会满足我们给出的条件。”
郤至“哼哼”了两声，说道：“最好是那样。”
“这不是冒犯，郤氏一家子就是这样的人，寡人不生气。”晋君周可是历经过郤武子更加不客气的对待，阈值还是挺高的。
想发言的人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持对召开会盟的态度，对于会盟地点也没有反对意见。
楼令让众人缓了一缓，随后才说道：“当下之要事，乃是补上卿位空缺。”
众人立刻一扫杂念，集中起了精神。
与会的魏颗先睁大眼睛，很快又恢复半阖的姿态。
短短两年之内，卿位前后出现两次空缺，要是国家不稳定的话，仅是这样的权力更迭都该动荡起来了。
出现两次卿位空缺，偏偏就是郤氏与荀氏空出来的卿位，压根就没有魏氏的丝毫机会。
晋君周已经事先跟楼令聊过，对于谁来补上卿位，卿位的排序是怎么样，没有什么疑问。
果然，楼令很直截了当地提议让中行吴担任新军佐，然后就是除了楼令之外的卿大夫各自前进一个卿位。
该获得卿位的人，他的卿位到手，排末尾就排末尾了。
其他卿大夫各自有所提升，各个军团架构出现变动，怎么磨合要看日后。
要说谁最高兴，恐怕就是范氏叔侄了。
士匄变成下军将，下军佐是郤杨。算是匹配上强力的队友了。
至于说，士鲂变成上军佐，上军将是智罃，组合尽管不美丽，起码不会太被拖后腿的吧？
“既然诸位没有意见……”楼令看向晋君周：“臣提议便将卿位变动昭告天下。”
啊？
昭告天下？
以前是属于周天子独有的权利。
晋国现在完全可以玩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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