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闹哄哄的办公区，三个人只剩下瓦列和汉斯能勉强脱身，毕竟他们没有亲眼见到所谓的被捕捉的“穿越者”，所以并不像吴昊那样吃香。
“穿越第一定律，不能前穿，只能后穿，这难道不是已经被证实的吗？”
两人在基地内的光照休闲区坐下，在地面内嵌的隔音罩被打开之后，瓦列嘬着吸管皱眉疑惑。
他们上学的时候都学过这些基本的“常识”，那就是穿越是理论上可以实现的，可是现有的理论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穿越这一技术行为只能借助现有的遗留环境在有限的地点和时间内往过往“穿越”，而在大清缴之前全球学者们普遍的认知就是即使人类科技再发展几百年，“前穿”这一行为也是基本不可能发生的。
当然，也有例外因素。
“所以这个发现也能间接证明有地外高等文明插手人类进程了对吧？！”瓦列突然兴奋的原地蹦起来，因为心里有着玉玉这样秘密的存在，她对未知物种的好奇也相当浓厚，她跳的开心，汉斯也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上下飞舞的长金发笑得宛如一位老父亲。
初步的全球清缴已经结束，但是艰巨的任务才刚开始。
所有上传的人类并非就此可以享受天堂的愉快时光了，在初期，剩余的未上传人员基本主要的任务就是将所有大脑极其不稳定的可利用人才优先安抚，他们要马不停蹄地进行“招安”和“洗脑”工作，将一部分人转换为他们在“天堂”和现实世界的代办者。除此之外，很大一部分拒绝跟基地合作的前联合政府所属的科学家们也是前期工作的重中之重，基地将主要跟他们沟通，利用各种优质条件迫使他们的大脑乖乖为基地运行。
在这个时期，方屈白的基地组织已经实现了掌握全球资源的基本事实，而在“天堂”里混沌、迷茫、伤心欲绝的人们还不知道，他们在肉体被杀死之后，精神也将得到碾压性的控制。
2240年8月6日晚，大清缴开始
2240年8月13日，全球非基地人员基本上传完毕
2240年8月15日，基地成立“特别修正小组”，并宣布“大筛选”即将开始，基地成员们因此而沸腾欢庆。
2240年8月16日早上8点整，还在迷茫中探索尝试《天堂说明书》的人们猝不及防地迎来了一场匪夷所思的被动挑战，他们对外界一无所知，不知道即将遭遇的是什么，即将结束的又是什么，也不知道就算在天堂有一席之地，活下来的人也必须接受一轮又一轮的洗脑，一遍又一遍地信仰打压。
哭了一整天的张可可得到了一本“说明书”，她拿着这薄薄的说明书回到突然出现的“家”的时候，却渐渐地发现了端倪。
“妈妈要是在家里那多好。”
她迫不及待地开门，李蕊蕊并没有出现，张桐也没有出现，然而根据说明书的指导，很快她就发现了生存下去的方式：凡是基础的，她明白其构造或者运行原理的东西，只要她想得到，这个世界就会出现。
不过这一规律只存在于大多数物品，例如房子，飞行器，电子产品，生活用品等等，甚至一些简单的不复杂的生物也可以出现，比如规律运动的小鸟，来回走路的鸭子，或者只会喵喵叫的“张可爱”，以及被张可可用拟生机器人的原理做出来的“父母”。
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就这样在害怕和孤独中度过了一周，就在没有希望的生活让她倍感窒息的时候，头顶再一次传来了自称为“天音”的提示。
“海选已结束，欢迎位选手进入脑力技能测试，脑力测试即将开始，倒计时，3,2,1！”
还没反应过来这天音话里的意思，在乌口基地的控制大厅里，一位纯血统的技术人员十分兴奋地按下了确定键，整个大厅数千名技术人员好像开启了某种特殊派对的焰火，集体兴奋又紧张地看着自己所管辖的各个脑区数据，不时有人还给自己灌下一口又一口的月桂水。
天堂里，众人眼前景象突变，脚底的地板突然纷纷塌陷坠落，张可可惊惧不已的跌落到万丈深渊中，开启了一场没有任何提示的实景测验。在这场测验中，有陷阱、有流血流泪甚至死亡，有出不去的火海，有解不开的谜团，亦会有荒野的求生，还会有勾心斗角的算计……这里以“死亡”为淘汰标志，“死后”的人类会突然在考试开始前的景象里心乱如麻的猜测刚刚的经历，当然并没有人会为他们好心应答。
当大部分人类从这场荒唐的无道德的测试中跌落回到测试之前的天堂时，一种类似笼中鸟、网中鱼的无力感让他们欲哭无泪，而此时在“全球生物脑养护中心”里，数百名留存下来的生物学者和医生正在从极其庞大的大脑存放区里将破损运行异常的，或是已经脑死亡的大脑挑选出来，留作观察确定没有利用价值后统一焚化。
这场所谓的选拔时间漫长，而张可可虽然充满了恐惧，可是她在之前的十几年里，接受了来自张桐、李蕊蕊、林柏的多方面教学，在这场称得上灾难级的测试中，作为未成年的张可可虽然智力一般，可是依靠着没有被茧仓荼毒的思维方式和极快的反射神经一路闯到了最后，她因此成为未成年组里的佼佼者，在不知道测试的第几天里，满是“伤痕”地见到了这么多天第一个跟她一样“活着”的同龄人。
准确地说，并不是一个，而是站满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像古罗马战场一样的巨大空间里，密密麻麻的全都是曾经鲜活的同龄人。
漆黑的场地中，一尊大得吓人的神秘雕像像俯视盒子里的蚂蚁一样俯视着张可可以及这几千名留下来的青少年。
环顾四周看见各式故作坚强的青涩脸庞之后，张可可确定这里不会有张桐的身影，她早已流干了眼泪，在这场无妄之灾中，她从被全家宠爱的宝贝变成了这场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的玩物，在场的几千名青少年基本都有同感，因此他们看到百余米之上的巨大人像时，心里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悲戚和不服。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见到同样历经磨难的人类青少年之后，成年人们也经历了比他们更加残酷和艰难的考验，他们同样也在一个一模一样的“古罗马斗兽场”中汇集，他们同样也被这样一尊巨像看着，他们心中的不服和愤怒，以及冲天的恨意也比这群孩子们多得多。
就在这一刻，伤痕累累且愤怒的张桐和倔强的张可可两人有些相似的五官在瞬间重合。
相似的眉眼散发出一样的气场，他们在数字叠加出来的空间里形成了基本一致的数据链。
……
“下午茶来啦！”
测试组的大厅里后勤机器人推着小车游走在各种屏幕之间，这些年的类人脑机器人基本已经实现了八九岁儿童的智力，如果需要的话，某些智慧型的机器人会拥有更多的算法和处理器，也会更聪明，但是后勤机器人并不需要，后勤的机器人们为了实现最基本的服务功能会用更结实的金属和更敏捷的算法，但是这些机器人的外表一般不做仿真皮肤覆盖，而是全体通用方便打扫的高硬度金属做表面。因此，虽然选择了内置的好听女音，可是基地的这些后勤机器人跟人类的区别极其巨大，就连不少气泵连接管等等都肉眼可见的暴露在外，这种机器人最低级，最实用，数量也最多，因此可以很轻易地区分它们和工作机器人以及其他作用的机器人，更不要说跟真人区分。
宽敞的大厅里领了下午茶的工作人员一边吃着喝着，一边互相讨论，但是他们的眼睛都不敢脱离屏幕，毕竟这几个阶段的测试虽然有计算机辅助考察，还有很多测试必须是要人为时刻的维护和干预的。
“你们瞧，我这一组的09号大脑现在温度肉眼可见地上升了呢，他估计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呀，哈哈，你看他的耗氧量，还有神经元活跃度，这个大脑运行得真的很不错呢！是成年组的？让我看看这个大脑有什么样的脸。”
一堆人说说笑笑，屏幕里跳出了张桐皱着眉凝视“巨人”的样子，被杀死取走脑组织的时候，他还穿着基地的作战服，大多数上传到天堂的人会下意识地保留当天的穿着样式，或者下意识地让自己“穿着”舒适的衣服，因此当明显是纯血亚洲人的配着作战服一同出现在屏幕里的时候，立刻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讨论。
“怎么回事？09号是纯血统？还是基地人员？”
“他不是物理小组的张桐吗？我之前还追求过他呢，不过他老早就结婚了，也是个奇葩。”
人脑的注意力总是比机械脑更加敏锐，张桐的个人资料以及吴昊小组对于特殊处理基地人员及其家属的申请报告和处理结果也被推送到众人面前，明白张桐是因为拒绝信仰“谒厮真神”且叛逃藏人而被从基地开除的时候，负责处理这一区的智脑和人脑同时给张桐的顺从度打上了需要注意增加强度的负分。
“可惜了，这人长得确实很有几分帅气呢，要是在我这一组我肯定能用美貌‘感化’他！哈哈……”
喝多了月桂水的众人开始出现过度亢奋的表现，这让他们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工作也变得很有趣味，有人敏锐地发现今天的后勤机器人行动有些迟缓，在他们聊天的时候还一度停止了工作，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这人毫不客气地给后勤机器人来了一记重拳，“邦！”的一声，停滞的机器人毫发无损开始工作，而他却因为过度兴奋以及共情能力的下降对着锤破了流血的手背兴奋地笑了起来。
“你也太蠢了，破坏公物做什么？”
有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异样，但是很快安装在这人身上的医疗监控系统向医务机器人发出指令，强制让这人提前下了班，换上了别人。
小小的“事故”没有人放在心上，大筛选还在继续着。
包括张桐和张可可在内的被选出来的人中，特别是成人组，如果是在现实世界，可没人敢把这一批人当作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地看待，毕竟这些人之中大多数都是曾经的世界级高知，被针对性暗杀的联合政府的各层管理人员，不接受经济“招安”的各行业精英，以及极少部分沉迷于茧仓而锋芒不露，大隐隐于市的高人。于是相对于少年组，成人组的这边数据监控更加严格，在预定好的程序就要运行之时，整个大厅以及存放脑组织的生物区都突然诡异地静谧下来。
天花板上的公共播报音响里开始同步传出同样威严的声音，无论是少年组，成人组，还是已经被淘汰地回到了原有“天堂”的人类，都在这声音响起的第一时间被迫做出和基地人员一样虔诚地跪拜姿势。
而活着的人在同时打开了刺激整个脑区某特殊神经部位的开关，屏幕被迫叩拜的人们体会到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体会过的饥饿、干渴、困顿、以及恐慌。
“念吾之名，颂吾之美德，做吾之臣民，还尔之真身……”
在屏幕外操控的人们立刻会意，他们将对于脑干的刺激开到最大，将一名人工建模的傀儡放在跪拜的众人之间，在所有人被极端的饥渴折磨的求死不能之时，数名傀儡扯着嗓子，叫喊出来。
“真神！谒厮真神！”
“神啊！救救我吧！救救我！”
“我真诚的服从您！谒厮真神！请您拯救我！”
……
呼喊声起初只有几人，可是这几人叫喊后明显摆脱了饥渴的折磨，不少人虽然不明白背后含义，可是也学着诵念起来。
被淘汰的人群已经人人自觉的叩拜起来，少年组被筛选出来的孩子们虽然有所犹豫，可是他们本就没有尝过这样的痛苦，很快也装模作样地学了起来，只剩下原本就思想成熟有较为完善自我认知的成人组，不少人跟张桐一样，一眼就看穿这故弄玄虚的洗脑，这些天他们多多少少也明白这场系统后面运行的实际运行系统，而且傀儡几乎“弱智”的浮夸表演也被大多数人一眼看穿，眼看着痛苦和怂恿对他们都没有效果，筛选大厅里众人收到了第二计划。
刚刚还一起虔诚聆听“真神”的众人各自敲打起键盘，在运行的程序中加载了新的模块，很快，还在痛苦中的成年组眼前景色闪烁，抬头见巨大的谒厮神像身边出现了陈百上千痛苦挣扎的人像。
众多人像中，张桐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张可爱的可可。
“可可！”
张桐顾不上身上的痛苦，奋力向前想看得清楚一些，可是他仍旧不能动。跟他一样所有人都看到了分开多日生死未卜的家人，可是距离实在太远他们无能为力。
头顶上谒厮巨大的人像还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颂念吾之名……”
他话音刚落，周边属于家人们的影像各自痛苦地挣扎起来。
立刻，成人组的场内终于有人高呼“谒厮”的名字，他也重新获得行动自由，快速地爬上数百级台阶想去触摸一下自己的家人。
很快，所有人都交出了第一次服从，有人爬到了台阶的顶端，看着近在咫尺的家人的影像，却摸不到也无法沟通，有些女人着急地顿时哭了起来。
“吾之信徒……家人永生……”
话里话外的意思叫大家后背发凉，张桐心痛地看着可可和可爱，同时已经有人想抛下自尊弃甲投降，也有人保持着最后的骨气，提醒他理智一些。
“我们都已经是死人了，做什么要受他摆布？这些影像是真是假都无法确定！”
想跪拜的人当下有些犹豫，却没想第一个跪拜的人面前再次闪光，他的家人竟然真的出现在面前！
穿着连帽斗篷的方屈白嘴角勾起，随着基本所有成年人的跪倒，不明所以的张可可竟然在眨眼间看见了双拳紧握做跪倒姿势的张桐！
吃惊的被张桐如获珍宝的搂在怀里，屏幕外的某位基地人员开心地动了动手指，原本就区分好编号的脑干组织被重新分区，在她手下，张可爱上传的大脑也出现在同一片区内，受了惊吓的猫咪还有些迷糊，直到张可可哭泣的声音将它唤醒，这一家人除了在灾前就不知所踪的李蕊蕊之外，终于重新聚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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