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诧异,“小桃你怎么这么想?”这想法太大逆不道了,她的眼里满是不赞同。
小桃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去年就有人把皮肉生意做到了我们工坊门口前的集市,我们工坊多少男的都去光顾过?那段时间家里鸡飞狗跳的,甚至还闹到了工坊来,后来受到解八爷的斥责,她们这才不敢在工坊闹,后来这事被常娘子知晓了,下令驱逐那群不要脸的玩意儿,不许她们在工坊门口做生意,这股歪风才算是勉强刹住了。”
随后她讥讽一笑,“你觉得真能刹住?我听说她们现在在各村流蹿揽生意,工坊里不少妇人来上工都愁眉苦脸的,还有些人抱怨赚多少钱都不够家里男人去逍遥的,有些更惨,阻止男人一次就被打一次,啧啧,我看了都替她疼,所以你说成亲有什么好?处处都被人拿捏着,连自己辛苦得来的钱财都守不住。”
见得越多,她对婚事就越不抱希望,当然她是凭本事在工坊立足的,又是自由身,对她有意思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不少媒婆找上门来要做媒的,可都她一一拒绝了。
东篱听得也心下有几分惶然,嫁个不合适的人简直能要了人的命,但是,“一辈子不嫁也不现实,将来我们死了都得成无主孤魂,没人供奉香火。”想想都可怕。
小桃挑眉看向这一向比她聪明的东篱,“东篱姐,子不语怪力乱神也,常娘子也说过不能信这些鬼神之说,你怎么还信啊?”
东篱被小桃这么一说,脸色不由得有些涨红,“我就是那么一说,毕竟大家都这么说。”
“人死后有没有鬼魂还两说呢?鬼魂是你见过还是我见过?我们大家都没见过,不过大家都热衷这么说罢了,可谁都没见过?”小桃在这个问题上立场很坚定,谁都别想拿这套来拿捏她。
东篱在这个问题上说不过小桃,遂给她续了杯花茶,缓缓心神,以前她在小桃面前还有几分优越感,可现在却发现自己反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叹了口气,“那你决定不嫁了?”
“谁说不嫁的?”
“那你还这么说?”
东篱有些不高兴了,觉得小桃就是在敷衍她。
小桃支着手肘看向对面的东篱,“遇到好的就嫁,常娘子说这世上也是有好男人的,只要遇上了就一把抓住,遇不上也不能着急,这是急不来的,东篱姐,你急了,这心就乱了,心一乱就会两眼擦黑,还如何能发现好男人?”
姐妹一场,她还是想点醒东篱的,不能被舆论牵着鼻子走,咱得有自己的主见。
东篱这么一棒打到头上,方才发现自己着相了,要不是与小桃聊上这么一场,她恐怕得钻牛角尖了,想到嫁给不合适的人的下场,她就全身打了个冷颤,那日子估计比死还难受。
正在小桃还在挖空心思想着该如何劝说东篱的时候,东篱就一把抓住小桃的手,一脸感激地道,“小桃,谢谢你,听君一席话,我茅塞顿开,之前是我想差了。”
“啊,想开了呀,那就好。”小桃是真心为东篱高兴的。
虽然东篱的父母现在有些拿她当摇钱树看,但有常娘子在,她爹娘就不敢太过份,至少不敢乱收聘礼将女儿许出去,不然依常娘子的性子肯定会让他们喝一壶。
跟小桃分离后,东篱就跑着去找常曦,没顾得上让采风去通传一声,她就推开常曦的办公室,顾不上办公室里还有别人,她气喘吁吁地道,“常娘子,我同意到新建的纺纱工坊去。”
常曦有些错愕,之前还犹豫不决,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又改变了主意?不过她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见她想通了,遂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东篱这才发现解明和方管事也在,顿时满脸的不好意思,“那,那我先回去忙了。”说完,不待常曦发话,少有的一溜烟就跑了。
最后方管事笑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然后半开玩笑地道,“常娘子手下这几个姑娘能力都很强,让我好生佩服,若是谁家儿郎娶到这些个姑娘,半夜都要笑醒。”
解明侧目看了方管事,这是话里有话,显然是在试探常曦的态度想要保媒,不过应该保媒的不是他自己,毕竟方管事自己年纪可不轻了。
常曦朝方管事摊手道,“我不插手她们的婚事,只要她们看上了便可,不过前提得是好儿郎,若是谁想坑了她们,我可不依的。”
听话听音,最后的话才是重点,方管事心里有数了,当即哈哈一笑附和了两句,就没下文了。
本想给自家侄子牵个线保个媒的,可自家侄子太平庸实在有点拿不出手,罢了,还是不要因为这个惹怒常曦,不然肯定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事后常曦才知道了东篱和小桃的那番谈话,没想到小桃现在倒是比东篱成长得快,不过想到东篱有原生家庭在,那个环境对她多少都是有影响的,也就不奇怪了。
而小桃很小就被卖到解府,她反而不受原生家庭影响,更多的是考虑自我,毕竟得自己讨生活,没有点韧性和悟性是过不好的。
所以一离开解府那个大环境,两人心境的成长就有了明显的区别。
因为这事,她想到工坊里女性偏多,尤其是纺纱工坊,未婚女性占了很大的比重,应该开一课让她们树立正确的婚姻观和价值观,当然过激的言论不能有,但当下的一些糟粕能去一些就是一些。
为此她特意让人脉广的柏氏寻一些名声好作风正派又不迂腐的女夫子,让她们来授这门课。
工坊这边的学堂其实在宜阳城是出了名的,毕竟上课的都是一群大字不识的泥腿子,很多有名的夫子都不屑于来此上课,觉得有失身份,所以现在请的夫子大多都是没能考上童生迫于生活压力来教认字的。
跟这些人是说不着这事的,没得还会惹来一生腥。
没有多久,柏氏就找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夫子。
刚一见面,这个爽朗的女夫子就朝常曦笑道,“我是慕名而来的,没想到常娘子是这样的常娘子,我对你的想法十分认同,咱们姑娘家也不能被男人的那套理论牵着鼻子走……”
常曦笑着与对方见礼,不过相谈之后,她婉拒了这个女夫子的毛遂自荐,事后她与柏氏是这么说的,“言论太激进了,我们现在还是处于启步阶段,没有必要招致各方的口诛笔伐。”
而且把激进的言论灌输进年轻姑娘的思想里,不是件好事。
柏氏领悟了常曦的要求之后,再找来的女夫子就平和了许多,当然在婚姻观上她也有自己的见解不随大流,常曦这才点头。
随后没多时,工坊未婚女性都必须要来上这婚姻课,这让未嫁的她们在听到课名时就羞红了脸,不过这是工坊的规定,她们再害羞也得去听课,至于已婚的,可选择听或者不听,当然选择听课的都加分,这下子大家都涌去听这新鲜课。
第一堂课时常曦去听了,这位女夫子的言论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初听还是老一套,但细思则是全部夹带私货,她很巧妙地将正确的婚姻观一点一点地传输出去,而且言语幽默有趣,这让众人一笑过后不由得深思。
“这人有几分本事,把她的工钱与那几个男夫子齐平。”
柏氏有些忧虑道,“同工同酬,要是那几个男夫子知道后闹起来呢?”
常曦冷声道,“那就开除掉,重新再聘请。”
她给的薪资优厚,她不信这些人舍得掉这份工作,要知道连童生都不是,在外面是很难凭肚里的那点子墨水找到体面工作的。
柏氏这才打消了忧虑,按常曦说的去执行。
果然那几个男夫子真闹了起来,觉得常曦此举有辱斯文,本来教导泥腿子就罢了,还有教女子学认字,他们就已经觉得自己委屈得厉害了,现在还来了个女夫子与他们平起平坐,凭什么?
“就凭她肚子里的墨水不比你们少。”常曦直接回怼,“在这里,知识就是力量,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请你们来授课?”
几个男夫子顿时说不出话来,毕竟听过那女夫子的课,就能听出她很会引经据典,有些连他们都没听过,肚子里的墨水确实比不过人家,同时又强势不过常曦,那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茬。
但这事还是引起了宜阳城一些读书人的侧目,他们开始写文章抨击此事,觉得女人就该三从四德,按《女诫》行事,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然就是天下大乱,总之耸人听闻得很。
那位女夫子在常曦的支持下,也写文章回击,不过她的文章跟她的课一样,加之辞藻优美,具有很强的可读性。
解四老爷是大同书院的山长,在读了这女夫子的回击文章后,不由得赞叹了几句,最后更是道,“女子读书认字,虽然不能科考出仕,但却能惠及子孙后代,此乃善举也。”
这下子抨击的声音渐渐消散,女夫子的课却意外火了,工坊里的女性一有空闲就去听课,很多人在婚事上渐渐有了自己的主见,不再任由父母随意婚配。
当然孝之一字还是压在头上,但衙门可不是人人都想去一游的地方,真正告子女不孝的并不多,最后拿捏不住女儿就只能生闷气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中午十二点左右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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