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艾婉手上拿着一把还滴着血的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嘴里不停念叨：“我不是贱人，不是贱人……”
尹沐辰的瞳孔被这一幕刺得一阵紧缩，心皱成了一团，手指尖都在颤抖。
他大步走过去，心疼地抱着她，用自己坚强的臂膀安慰着她：“没事了，婉婉，没事了……”
然而，黎艾婉的眼神空洞而茫然。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尹沐辰说的话，甚至于他这个人，她听不见，也看不见。
所有儿时受过的非人虐待，好似贯穿了脑海一般，一骨碌从四面八方全部涌现了出来。
这一刻，黎艾婉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刻意的遗忘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阮莉是死了，可带给她童年的阴影却成了永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她放下刀，捂着脸。
慢慢的，两行眼泪从她手指缝中无声滑落。
渐渐的，她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锯开，疼痛难忍，浑身颤抖着身子。她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紧紧的皱在了一起，像是极度痛苦。
看着她因痛苦而苍白的小脸，尹沐辰心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恨不得把蓝欣碎尸万段。
突然，黎艾婉跌坐在地上，将头埋在手掌里，她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尹沐辰试图唤醒她，可她神情诡异，任他怎么摇晃，怎么喊，都惊不醒，好像完全跟外界隔绝了一样。
“婉婉，你怎么了？”尹沐辰心脏沉甸甸的难受，手心仿若有无穷无尽的冷汗沁溢出来，“你别吓我！”
然而没一会儿，黎艾婉捂着头的手放了下来，身体也不颤抖了。
脑海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似乎蔓延到了血液里，眼前一黑，她整个人倒了下去。
尹沐辰脑袋嗡嗡作响，眼里只有晕倒在怀里的黎艾婉。
看着她被送进抢救室，尹沐辰仿佛陷入了绝望，心脏的疼痛感难以隐忍。
他只感觉一片天旋地转，眼前是黑的，手是软的，只能无力地蹲在地上。
因为当年的兮兮就是这样突然晕倒，然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他有着前所未有的害怕与恐惧，生怕婉婉也会这样离开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前进。
此时，在这里等待的每一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半个小时后，黎艾婉终于从抢救室里出来了。
医生说她没事，可能是受到惊吓再加上晚饭没吃有点低血糖，等会应该就醒了。
听到这话，一股强烈的劫后余生感，从尹沐辰心底蔓延开来，但仍然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终于过了十几分钟后，黎艾婉醒了过来。
尹沐辰惊喜万分，把她手放在唇边爱怜地亲着：“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他此刻还有着深深的后怕，她晕倒时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清晰而深刻。想起她昏迷不醒的画面，他的心仿若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疼痛不堪。
他紧张地接连询问：“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
“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痛不痛，要不要我帮你按摩一下？”
黎艾婉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头：“老公，我想喝水。”
“好。”
然而，就在尹沐辰倒水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令他瞠目结舌和茫然的话。
“老公，你一定要好好感谢送我来医院的那位好心人啊！”
他倒水的手无法自控地颤抖了一下，热水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一些冷静。
尹沐辰顿了片刻，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在路上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晕倒了，醒来就在医院了。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感谢送我来医院的那位好心人。”
尹沐辰整个人处于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中。
他大脑宕机了一会儿，所以她是失忆了？
不可能，婉婉记得他，还叫他老公。
怎么可能失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公，被撞的人是我，我脑子都没傻。”黎艾婉看着他发愣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反应这么迟钝，像是被撞傻了似的。”
尹沐辰表情严肃：“我担心你，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尹沐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今天的事情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啊！我今天和琳琳一起吃饭，然后出门没多久就被一个人撞了一下，迷迷糊糊中有人抱着我，醒来就在医院了。”
他心乱到无以复加，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试探道：“那你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啊！我感觉自己很好。”黎艾婉环抱着他腰，把脸埋在他胸口处。
尹沐辰微微垂下眸子，掩饰住眼底的迷茫。此时此刻，有许多问题在他脑海里飞翔。
婉婉只是不记得今晚发生的这件事吗？
还是说有些其他事情也忘记了？
或者一些痛苦的事情也忘记了？
尹沐辰的唇张开又闭上，闭上又张开，想问问她还记得阮莉和黎巧珍这两个人吗？
可他不敢直接问，生怕刺激到她。
于是，他努力压下心中的不安，旁敲侧击地问道：“一个耳朵旁加一个元是什么字？”
听到这个小学生的弱智问题，黎艾婉差点以为自己聋了，不确定地问了一遍：“你真的不认识这个字？”
尹沐辰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老公，我看你真的傻了，这么简单的字都不认识吗？不就是和柔软的软同音吗？”黎艾婉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了，又摸了摸他额头，没发烧啊！
他丝毫不理会她疑惑的目光，反而继续状似无意地说道：“这个字，姓很少见的。”
“是挺少的，我还没见过这个姓的人呢？”
果然如此，婉婉真的忘了阮莉。
他想了想，斟酌了一下字句问道：“黎巧珍，你认识吗？”
黎艾婉莫名其妙：“不认识，怎么了？”
“我们单位新来的一位员工，想着都姓黎，就好奇问一下你有没有这样的亲戚？”
黎艾婉真的要怀疑人生了，尹沐辰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真的撞坏脑子了，在说什么胡话？
“老公，我觉得今天被撞的人肯定不是我，而是你。我小时候明明是孤儿，哪来的黎姓亲戚啊？”她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光，好笑地看着他。
听着她笑意满满说出口的话，尹沐辰心里一阵刺痛。
婉婉真的忘了阮莉和黎巧珍，甚至于把自己身世都改了。
所以，在那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了这样。或者说，她童年到底经历了多大的痛楚，才能让她一直不能释怀，甚至于连记忆都能缺失。
“是啊！”他强忍着眼眶内的强烈酸意，苦涩地笑了笑，“某人突然晕倒，我能不紧张吗？以至于紧张到失忆了。”
“我真的没事。要不你去问问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吗？”
他点了点头。
医生办公室，尹沐辰把黎艾婉疑似失去了部分记忆的事情告诉了医生。
“病人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于是潜意识里把那些她认为痛苦的事情忘记了。”
短暂的沉默后，尹沐辰继续问道：“那她还有可能记起来吗？”
“有这种可能性，比如说触景生情，或者再次受到某种刺激。”
尹沐辰垂眸轻轻碾了碾手指：“可是，为什么她忘记了一些事情，却还能用另外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去弥补那些空缺？”
“人是一个很复杂的机体，有时候医学上是没办法解释的。不过，我个人建议你们最好带她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那她可以出院了吗？”
“病人身体上没什么问题，检查结果暂时都是好的。要是不放心的话，就暂时再住院观察一晚。”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尹沐辰一拳用力砸在了墙壁上，雪白的墙面上隐隐可见一抹刺眼的红。
然而，他像是毫无知觉般走进了病房里。
回到病房，黎艾婉总感觉空气里有一股血腥味。虽然很淡，但敏感的她还是一下就闻到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老公，你受伤了？”
“没有。”
黎艾婉指了指他的手，皱眉道：“还说没有，手上怎么破了？”
尹沐辰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安慰道：“可能刚刚不小心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了。”
“好吧！”黎艾婉眼底有一丝疑惑，“下次小心点，我会心疼的。”
尹沐辰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公，我可以回家了吗？”
“不行，医生说你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一晚。”尹沐辰把手移到她有些泛红的脸颊上，指腹摩挲着她被打巴掌的那一处，眼神心疼的不行。
他好想问一句，疼吗？可他知道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着尹沐辰眼神里的心疼、自责和担忧，黎艾婉觉得他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她不以为然道：“我感觉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况且我也是医生。”
“你都没毕业呢？不能算是医生。”他收敛了下情绪，用鼻尖在她脸颊上轻轻磨蹭着，“所以，你就乖乖地在医院呆一晚吧！”
“好吧！”
等秦亮夫妇来医院的时候，尹沐辰正呆呆地坐在过道椅子上出神，紧锁的眉头显而易见地表达了他的疲惫和忧虑。
他们心里均是咯噔了一下，难道婉婉出了严重的事？
薛琳迫不及待出声：“婉婉，没事吧！”
尹沐辰摇了摇头，表情十分凝重：“她没事，但失去了部分记忆。”
“什么？”两人反应极其震惊。
薛琳一颗心都揪紧了，问道：“她该不会把你忘了吧？”
“那倒没有，只是把一些痛苦的事情忘记了。”
“吓死我了，痛苦的事情忘记就忘记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秦亮也附和道：“对啊！人没事就好。”
尹沐辰淡淡开口：“那个伤害婉婉的男人和蓝欣怎么样？”
“那个男人被你老婆用刀捅伤，一时失去知觉昏迷了，现在已经醒了。在短信和电话的有力证据面前，他承认是蓝欣指使的。蓝欣现在已经被警察带走了。”秦亮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都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尹沐辰紧攥着拳头，目光冰冷，一个字都没有开口。
许久以后，秦亮才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尹沐辰视线落在黎艾婉的病房方向，脸色阴沉可怖，目光沉沉地说：“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必须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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