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沐辰低头不语，反而定定地看着机舱外雾蒙蒙的天空。相似的暗灰色，好像又将他带回了那个雨天。
分手后的第一个9月27日，正是黎艾婉的生日。尹沐辰完全睡不着，一直到早上六点，像个变态一样，起床打车去了机场。
他不顾一切回到了苏城，等到的时候已是晚上8点。
在那个天鹅湖公园，他一直叫着黎艾婉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很想她，很想很想。
已经没有理智的他，又立刻买了飞机票去了海城。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去了黎艾婉的学校。
在学校门口，他看到了黎艾婉。
她长长的马尾辫已经变成了一头干练的短发。她脸上明眸皓齿，依然是那样动人，分手似乎对她毫无影响。
他看见了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替她打着伞。他看见黎艾婉笑得很开心，那种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脸上。
旁边有其他同学在议论：“何学长对黎艾婉真好啊！”
“何学长”三个字深深地砸在了他心里。
那一刻，他彻底明白了。原来，走不出去的只有他一个人。
“哎，沐辰！我百分百确定，何与卿真的已经去世了。所以，你见到的不会真是鬼吧！”秦亮见他久久不出声，忍不住说道，“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打断思绪的尹沐辰现在回想起来，是有些蛛丝马迹被他忽略了。
比如，那个男生当时是戴了口罩。旁人只说了何学长，并没有说何与卿。
此刻，他脑海里一直徘徊着黎艾婉那天说的那句话“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何与卿”。这么一想，他当时看见的男生应该不是何与卿，而是另有其人。
这个时候，尹沐辰终于相信何与卿已经去世了！
想到这里，他心绪复杂，已经分不清楚心里是震惊还是懊恼。
一个强烈的声音剧烈地冲击着尹沐辰，黎艾婉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何与卿。
这一瞬，他眼睛里升腾起希望的火光，然而下一秒就被秦亮的下一句话打破了。
“沐辰，放手吧！她有男朋友了，就是何幸，整个愉村的人都知道。”秦亮本想说她是被何幸包养的，不过想起上次尹沐辰特意关照的话，就不提这么龌龊的事情了。
尹沐辰的心口好像被捅了一刀，原来有些东西无论他再努力再执着，都是得不到的。
他自嘲道，黎艾婉不喜欢何与卿又怎么样呢？她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她呢？就算没了何与卿，还有何幸！反正，她喜欢的人永远都不是你！”
秦亮的话句句扎在他心上。
尹沐辰既痛恨自己又无奈，因为感情真是身不由己。黎艾婉又不是他想忘就能随便忘的。
见他沉默不已，秦亮用余光看着他，发现他神色看上去无色无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心想：这人肯定在偷偷伤心呢？
他不得不感叹一句，沐辰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竟招惹姓何的了。走了一个何与卿，又来了一个何幸。
晚上，尹沐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开始从混沌的脑海中抽丝剥茧。所以，黎艾婉和他分手真的不是因为何与卿，而只是因为不爱自己。
正如她所说的，她对自己没有爱，只有感动。这个认知让尹沐辰无比心寒。其实，他早就知道的，只是过去不愿意承认而已。
可为什么知道了这个事实，他还是想着她呢？
或许，是因为校园初恋！
或许，是因为初吻给了她！
或许，是因为他是一个执着的人！
又或许，感情本来就毫无理由可言！
辗转反侧睡不着的他起身，打开了台灯。
就着静谧的灯光，尹沐辰在一本有些翻旧的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地画上了正字的最后一横。
他出神地看着这页上一排排正字，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移开视线。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放在了一个檀木盒子里，珍藏了起来。
秦亮家里。
薛琳满脸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完了，我又干了一件蠢事。”
秦亮波澜不惊，语气极其自然：“这不是你的常规操作吗？”
“秦亮，你找死啊？”薛琳拍了一下他头，十分气愤。
“那说说，你都干什么了？”
薛琳指了指桌上那些不知所错的橘子皮：“我竟然把刚剥好的橘子扔进了垃圾桶。”
秦亮：“没事。”
薛琳：“有事。”
秦亮：“那要不我让垃圾桶吐出来还给你？”
薛琳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拧：“滚。”
“好了，不生气了。”秦亮安抚道，“我给你再重新剥一个。”
“嗯，果然是我的亲亲好老公。”薛琳撇撇唇，不与他斗嘴。
秦亮一副神秘的模样，似有重要信息透露：“猜猜我在川市看到了谁？”
“谁啊？”薛琳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开玩笑道，“不会是你的暗恋对象吧？”
秦亮眸光微动：“我暗恋对象不就是你吗？你肯定猜不到，我在川市看到了黎艾婉。”
“什么？”薛琳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你看见了婉婉？那你有没有留电话啊？”
“我留电话干嘛？不是你千叮咛万嘱咐，出差在外不能添加其他女人联系方式的吗？”
薛琳：“……”
“婉婉是其他女人呢？”她皱眉轻声呵斥，“平时看你挺机灵的，关键时候怎么这么靠不住？”
“老婆，喝口水！消消气！”秦亮立刻殷情地倒了杯水。
薛琳：“婉婉现在过的好吗？她有没有说什么啊？”
“我看她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她现在可厉害了，无时无刻不怼人。”
薛琳八卦兮兮地追问道：“尹沐辰见到她了吗？”
“这不废话，当然见到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破镜重圆啊？”薛琳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以后少看点狗血剧，哪有那么多破镜重圆？”秦亮看着薛琳，十分无语，“黎艾婉都被人包养了，沐辰再怎么也不至于去找这样一个女人吧？”
哐当！
水杯瞬间掉落到地上，薛琳顾不得溅湿的裤脚，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包养？”
“是啊，就是包养。”
“包养？怎么可能？”薛琳大吃一惊，发出了不可思议的疑问，“婉婉会被人包养？”
她最后两个字问的很轻，带着不可置信和匪夷所思。
“真的。李川说的，说的有理有据。而且，说不定还不止被一个男人包养呢。”
“这怎么可能啊？”薛琳一听错愕地瞪大了眸子，“打死我都不敢相信，婉婉会做出这样的事。”
“人都是会变的。”秦亮不敢苟同，“还有一件事，你听了更惊讶。”
“什么？”
“何与卿在我们高中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这一瞬，薛琳除了震惊意外，还有许许多多不解。
“那婉婉就不可能是为了何与卿才和尹沐辰分手的。所以，她为什么要分手？”
“还能为什么，不喜欢呗！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沐辰。”
薛琳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不讨论这人了，我们还是干点正事吧！”
“我在和你说正事呢？”薛琳严肃地说，“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老婆，生个小宝宝也是正事啊！而且，我都出差这么久了。”
“什么这么久？”薛琳不以为然，“明明才几天而已。”
秦亮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才、几、天、而、已？”
薛琳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找补道：“好了，晚上好好补偿你！”
秦亮哪里会听，直接用嘴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给堵住了！
事后，薛琳看着地上破碎的裙子，忍不住出声：“死秦亮，你又撕我衣服！”这可是她刚买的最新款连衣裙啊！
一听到这个称呼，秦亮就知道她有些生气了。
“没事，你老公有钱。”他赶紧安抚着哄道，“我已经在你最喜欢的那家店里选了好几件连衣裙，等下就送到。”
薛琳：“……”
4月中旬，研三的学生不是忙着毕业设计，就是忙着找工作，或者有的已经去公司实习了。
看着舍友和男朋友你侬我侬地打着电话，旁若无人地秀着恩爱，黎艾婉忽然有些莫名的失落和烦躁。
她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沉思之际，脑海里又浮现出尹沐辰的身影。
如果他没有把自己当成声音的替身，那该多好啊！
哎，她拍了拍自己脑袋，自己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单身也没什么不好的啊！
一个人多逍遥自在啊！
她还是继续穿梭在图书馆和资料室之间吧！爱情太奢侈，不属于她。
时间一闪而逝，转眼就到了4月下旬。
不过，不幸的消息还是降临了。28日这天，袁爷爷还是离开了。
黎艾婉以为袁爷爷去世后，和他相守一生的袁奶奶会溃不成军。
没想到袁奶奶很平静，将他骨灰放在卧室里，拿起遗像抚摸了很长时间，望着窗外梧桐树无比认真地说：“他没有离开我，因为他一直在我心里。所以小婉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等我离世后，麻烦帮我和老头子安葬在一起！”
黎艾婉的心，细微且尖锐的疼了一下。她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有孩子吗？”
突然听到袁奶奶没头没尾的这句话，黎艾婉有些发愣。在她的了解里，他们没有孩子是因为袁爷爷这个人不喜欢小孩。
“其实，我是先天子宫发育畸形，那时候医疗环境和经济条件都很差，这种疾病根本就治愈不了。所以，我彻底成为了一个无法生育的女人。”
袁奶奶无比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但黎艾婉还是注意到了她历经沧桑而又澄澈无比的目光。
黎艾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尖上的这种疼、酸再次泛了出来。
她喉咙发紧，沉默了许久，想到自己同样不能生育，目光里充满着羡慕：“袁爷爷一定很爱你。”
“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不懂什么爱不爱的。我只知道过去很苦，可遇到他以后再也没觉得孤单。从少年相伴，到晚年相依，即使没有子女，我也觉得今生很幸福了！”
是啊，黎艾婉想他们这一辈子可能对彼此连一句我爱你都没说过。可他们就是这样平淡地陪伴着彼此，相守了一生。
他们既平凡又不平凡，这大概就是世间最美好的爱情与婚姻吧！简单又纯朴！
这大概是她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爱情吧！
这天傍晚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爸爸何伟明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他先是特别小心翼翼地问还在愉村没，做义工累不累，又问她吃饭没有，还有身体怎么样。整个过程特别谨慎，生怕打扰到她或者惹她生气。
不知怎么，听着他这样拿捏分寸的语气，黎艾婉鼻子瞬间就酸了，强忍住涌上来的眼泪。
她感觉喉咙有些哽咽，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答了一声“我在这里挺好的”，便挂断了电话。
她一边摩挲着脖子里的戒指，一边怔怔地望着窗外。她想自己该释怀了，不管是对于爸爸，还是对于尹沐辰。
她发了条信息给何伟明：【五一的时候，我想回趟苏城，把户口迁过来。】
手机那端的何伟明，看到这条信息，简直就是喜极而泣。
他斟酌着字眼回复道：【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黎艾婉：【不用了，哥说他会陪我一起。还有和你说一件事，姓我就不改了。】
毕竟，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名字。改个名字的话，肯定有很多证件事情需要重新办理。她是一个简单的人，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何伟明觉得她能把户口迁过来，已经十分满足了，更不敢提什么改姓的建议。
毕竟，对于黎艾婉，他小时候从没有尽过一份父亲的责任。
而且如果不是他，方婉说不定不会死。小婉过去的人生之路，也不会走得如此辛苦和坎坷。
去苏城的前一天，何幸心情有些激动兴奋。因为过不了几天他和小婉就在一个户口本上了，在法律上就是名副其实的兄妹关系了！
能有一个小婉这样的妹妹，他当然是开心至极的。
于是，他忍不住向黎艾婉感慨道：“真好，再过几天，我们就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兄妹了。”他话语里是一种喜悦和引以为傲的神情！
见她不语，何幸眯起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煞有介事地问了一句：“你这次愿意回苏城，不会是因为你那位初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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