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插科打诨的贾长寿，此时此刻却一脸凝重，甚至隐隐有股看淡生死的悲怆。
刚刚他提及司命白海一事，墨渊真人很显然知道某些内情。被贾长寿这么一提，墨渊真人的脸色也跟着别扭起来。
“贾王八，今日我们说场中事，不聊当年。”
“你说不聊就不聊了？就准许你们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就不准许你脑袋上开一朵狗尾花？”
贾长寿对此话嗤之以鼻，很显然他今日意志坚决，也想趁着今日做个了断！
“臭蕨根，荆州身份暂且不论，你连损两位关门弟子，咱家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在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只要咱家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不能动我门下弟子分毫！就算今日咱家命丧黄泉，咱家也无怨无悔，只求你看在多年吵嘴的份上，将当年瀚海平妖的真相公之于众，还咱家一个清清白白！”
贾长寿这番话说得言辞恳切，这可不像往日的他。
“清白......哈哈哈......若这泱泱正道，人人活着都只求清白，那这鼎盛繁华的今朝，就成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了。”
“臭蕨根，你也懂这般道理，为何今日又执迷不悟？”
“我是实在受够了！想要往高处走，就得活得糊涂！想要趋炎附势，就得颠倒黑白！我承认我一生虚伪做作，手下办事也腌臜不净，可我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受不了苍松峰的辉煌基业，在我这里连根折断！”
“既如此，那你我当是一路人。既然同走一路，那又何必自相残杀？你口中那些虚与委蛇之辈，已经大多死在了司命白海，我背负了这么多年骂名，今日也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洗刷了！”
贾长寿说得老泪纵横，言罢缓缓飞向更高处，以千里传音向整座霞客峰传话。
本该对其拦阻的墨渊真人，望见这一幕竟不为所动。他只是盯着那道晃晃悠悠的苍老身影，眼神里满是悔不当初的苍凉唏嘘。
“诸位同袍，鄙人大愚峰首座贾长寿。”
贾长寿清清嗓子，开口说话。
“自当年司命白海一战，我冲虚死伤惨重，数位太上长老、几十位执事长老陨落身亡。我亦重伤垂危，不过胜在保住性命，却也落了个临阵脱逃的骂名。且多位同袍亲眼目睹，诸生浮屠妖修曾将我掳去，事后又完好无损将我放回。自此后，妖族同党的污名便扣在了咱家头上！我大愚峰也因此沦落为囚妖之地，灵气枯竭不复往已。可那一役墨渊也在，只不过这些年，因为要顾忌某些人的脸面，我一直都隐忍不发。臭蕨根，你要是真的良心未泯，就告诉大家当年真相！到时候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
“哼，说个屁啊。”
墨渊真人闻言不屑一顾，只不过他这话并非是跟贾长寿说的，而是跟四面八方的各洞天首座说的。
“一群苟且偷生之辈，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瞧见贾王八功高盖主，年纪轻轻便统率群雄乘风破浪，心中添堵便群起而攻之，借着白海妖乱欲杀之而后快，殊不知这世道妖比人更有情！连妖都清楚最简单的道理——贾长寿对他们毫不过火，他们对贾王八也敬佩青睐！倒是你们这群洞天之主，拿着冲虚俸禄，却做着卑劣之行！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我承认我这人全是缺点，我以前也酸！也瞧不上一个二十啷当的小子如此风光，瞧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家伙被吹捧重任！可这些年我跟着你们一起说违心谎话，说实话我也早就恶心透了！今日趁着这股东风，索性咱都一了百了，该澄清的澄清，该查清的查清，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墨渊真人越说越激动，此刻的他早已将理智抛诸脑后，可谓句句伤人毫不留情！
秦逍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缓缓放眼四顾，果然瞧见各大洞天首座的脸色全都变了！
原来如此！
秦逍抿起左侧嘴角微微一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秦逍太了解贾长寿的为人了。
这老叟从来都不是受不了委屈的主儿，就算当初的司命白海妖乱另有隐情，若他想要求个清白真相，大可在当年便闹个天翻地覆，根本没必要忍气吞声这么多载！
很显然，贾长寿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名节。
而就是这么一个不在乎名节的家伙，在今日这种场合下却斤斤计较，还鼻涕一把泪一把演得真切，其目的很显然不在真相上，而是在今日的危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墨渊真人已经疯了。
大愚峰一脉势单力薄，若再无人助拳，今日恐难活着走脱此间。
而经过贾长寿这么煽情一搞，形势便大有不同了。
毕竟贾长寿说得都是事实，墨渊真人此刻被他当枪使，骂的也都是不争的事实，且已然成了贾长寿言论的最佳背书者！
更重要的是，刚刚墨渊真人那番话可谓毫无余地，彻彻底底将其余峰座洞天的首座真人全骂了进去！
简言之，昔日旧闻重提，借助疯子煽风点火，彻底激怒三十六洞天其余峰座，将苍松峰一脉化作一支孤军！
高啊！
转逆势为顺势，这一直都是秦逍最擅长的伎俩。
今日见贾长寿如此，秦逍心底竟涌现出一股莫名欣慰之感。
这老叟，有点意思！
果不其然，听闻此话的各大洞天全都坐不住了。
无数喝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矛头纷纷指向墨渊真人和贾长寿，势要其给出洗白说法！
“墨渊，你我可是十三载同袍啊，想当初司命白海妖乱，我祖庭峰上代首座死无全尸！眼下非但没为其正名，还白白落了个构陷同门的污名？试问你哪来的胆子，敢这般乱放厥词不知死活！”
“没错！墨渊和贾长寿，依我看你们就是沆瀣一气！”
“狼狈为奸的狗东西，他们在给咱唱双簧呢，诸位还没瞧出来？依我看那楚荆州根本就是诈死！这俩狐狸在故布疑阵，为的就是搞死咱各大洞天的苗子，再将掌教真人拉下水，进而彻底掌控冲虚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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