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无岁月。
没有水钟计时，魏司南亦从不计算时辰。
他静静陪在李七月身旁，每日为她调理心脉，每日自行吸纳凰丹尹元婴练功，每日在适当时候生火造饭，即便他根本没有饿的感觉。
当然了，他每日也会在日落时分上床休憩。
虽说到了他这般境界，长期不眠也不会困顿，可他还是按时抱着李七月，闭着眼睛沉沉熟睡。且这几日来，他没有分毫轻薄之意，就是简单搂住李七月的腰肢，貌似只要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魏司南便也能获得心神安宁。
从某种程度上说，此时此刻的魏司南，正在努力维持着作为“人”的种种。
他看似风轻云淡，看似粗茶淡饭，不过是他有意维持的结果。
钗头凤曾将他引入魔道，可魏司南这个魔头，显然与寻常的魔大相径庭。
李七月身上的衣裳尚有血污，不过其内里伤势却好的很快。
肠穿肚烂这种事，放在凡俗尘世或许无救，但对修行者来说，皮肉伤根本不值一提。
她的鬓发已被魏司南好生梳理，脸上、脖颈与露出的手腕，都被魏司南每日擦拭干净。就这样过了不晓得多久，李七月幽幽醒转过来了。
她发出第一声呜咽时，魏司南的兴奋是掩盖不住的。
李七月缓缓坐起身子，望着周遭环境，眼中满是迷惘。当她瞧见魏司南，先前种种经历如潮水般涌来，她即便再刚强，此刻也只剩下泪水奔涌。
“来，先喝口水，你好久没喝水了。”
魏司南什么也没提，只是静静陪在李七月身旁。
往日里势如水火的二人，此时此刻却显得极为静谧。
李七月没力气推开魏司南，当然此刻的她，也并不想这样做。
“我......”
李七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最终又只剩下无尽啜泣。
她的确跟以往不同了。
修为被毁，金丹被废，气海源炉崩塌。
过往拥有的一切，像那些缓缓散去的龙髓真炁一样，都化成了不可抓握的缥缈云烟。
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她身上的抱负和脾气。
毕竟一位已然一无所有的人，实在没资格再有过往的影子。
“你什么都不用讲，我已经听说事情经过了。秦逍是我必杀之人，我会帮你报这个仇。现在你什么都不用管了，你对李家再无利益可言，今后也不用再负重前行。好好活着过剩下的日子，未尝不是一种幸事。至于你先前曾放出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圆。你说你要嫁就嫁那天下剑道魁首，我今后会成为那样的人的。”
明明是极度傲气的话，被此时此刻的魏司南说出来，却只剩下真挚。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李七月呜咽喃喃。
“人都是会变的。”
“你现在是魔了吧？”
“魔亦有情。”
“我不值得你这样......我现在这个样子了。”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的。”
魏司南的话不容置疑，眼神却脉脉温柔。
“你以前啊，是一只不会低头的鸽子。”
魏司南忽然笑了，他坐在李七月身旁，跟她一起看向洞外。
那里有一片椭圆状的世界，渺小到只能容下两个人。
以前的李七月，绝不会容忍魏司南唠叨。可眼下听着他的喃喃，竟让李七月心绪愈发安宁。
“我啊，以前是一只鹤，也学不会低头，还总觉着自己应该高傲。”
“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值得抬头，也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高贵。凡人追求的一切东西，都好似我魏家坟冢中添立的新坟一样，不过是过往云烟，最终都会零落成泥碾作尘。”
“因此啊，与其追逐那虚无缥缈的飞升，不若快意恩仇后，恬淡恣意的活着。”
魏司南转头看向李七月。
“跟你一起，在每个桃花将落的年岁，好好活着。”
李七月闻言默然。
过了许久，她不再哭了，眼神中的惊惶错乱，也渐渐归于平淡镇静。
“我想跟你一样入魔道！”
李七月忽然开口，若换成以往的魏司南，定不会拒绝这个同流合污的请求。可今时今日的魏司南，却拒绝的极为干脆。
“不可。”
“为什么......我修行路已毁，除了入邪魔外道，再无半点可能！”
“魔道非人道，我不愿你再受苦。况且就算入魔，你当真觉得能斗过那秦贼子？”
魏司南短短一句，便将李七月的后话全都堵死了。
李七月盯着魏司南的眉眼，双手攥拳渗出鲜血，许久后缓缓松开。
“魏公子，你觉得你能胜过他吗？”
“一定会的。”
魏司南回应得掷地有声。
李七月没像往常那般嗤之以鼻，她不光点了点头，还破天荒地朝魏司南笑了一下。
这可把魏司南惊得不轻。
“秦逍的命......仰仗你了。我现在......也唯有你了。”
“交给我便是。”
一语言罢，李七月瞥了瞥洞壁旁的三把剑。
“魏公子，帮我将它们毁了吧。”
“我若没记错，此三剑乃紫阳书院的清霜、紫澄、秋水吧。这可都是你的心仪之物，当真舍得？”
“我已无法御剑，留着已然无用，白白徒增伤怀。”
“无妨。”
魏司南闻言浅笑，抬手隔空御剑，三柄剑齐齐出鞘，再次涌冒寒光！
“自今日起，它们便是我的佩剑了。我会用这三把剑，斩下秦逍的头颅给你！”
魏司南说得极为真挚，听闻此话的李七月，却是一脸难以置信。
“魏公子，你的释无相秘法当世无双，你也曾说过剑乃外物，拘泥于有形之剑，只会让你的剑道落于下乘......”
“那又如何？”
魏司南闻言又是一笑，虽回应得云淡风轻，可李七月深深明白，魏司南做出这种选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以无相之道修有相之剑，这很显然在悖逆功法原理，走一条旁门歧路！
可魏司南却根本不在乎，只是抬手御剑，在一侧洞壁刻下了一行字：
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篆刻完毕，魏司南转身看着李七月。
“七月姑娘，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剑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咱们都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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