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了，今天的量已经达标了。”藤峰放下手里拿着的计时器，转而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大浴巾走向今泉。
今泉的体力条几乎清零，但在藤峰鼓励的眼神下，今泉还是勉强的扑棱到了岸边。
双手搭在岸边，今泉苍白着一张脸，用眼神示意藤峰拉他上去。
藤峰往后退了半步，神色淡然，像是完全看不到自家宝贝老板惨白的脸色，“少爷，您可以的。”
今泉：……
不，我不可以。
深吸一口气，今泉浮在水中等待，在勉强恢复一点力气的时候，今泉撑着胳膊，从泳池里脱身出来。
今泉直接往后躺去，这下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后脑勺并没有想象当中和坚硬的地板贴贴，今泉感觉自己被一块大毛巾包裹住了身体，身子也靠在了人的身上。
“哼哼。”今泉不满的哼唧两声，十分坦然的靠在藤峰的身上。
藤峰横抱起今泉，把人带到了躺椅上，又拿了毛巾，细细的为今泉擦拭头发。
“好累，让我躺会…室内温度调高点，有点冷。”
“好。”
藤峰调好空调便直接离开，他让人给今泉准备了甜点，打算直接自己去端。
出于私心，他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少爷此时的模样。
——
“这手机最近响的好频繁。”
接完电话，今泉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甚至觉得藤峰喂到嘴边的蛋糕都不香了。
“毕竟您现在是有编制的顾问。”
藤峰笑眯眯的放下盘子，用手帕帮今泉擦去了嘴边的食物残渣。
“行吧。不过这次需要的是一月吧，你把一月直接送去警视厅。”
藤峰委婉的拒绝：“一月会开车，让他开车去就可以。”
“也行……”
看到手机震动，今泉不自觉的紧绷起神经，不过这次并不是手机来电，只是邮件。
今泉有些疑惑的点开手机，靠在沙发上查看邮件，邮件署名七月。
From：七月
少爷，织田安雅生前想让您参加她的送别仪式，请问您愿意参加吗？
今泉皱起眉沉默，他一时间没想起织田安雅是谁。
几秒后，今泉在记忆里扒拉出了那个小姑娘的身影，演练开始时碰见的小女孩，似乎对自己很喜欢。
to：七月
地址发给十八。
揉捏着山根的位置，今泉眼泪突然啪嗒啪嗒掉了起来，引的一向平稳的藤峰都慌乱了起来。
“少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今泉闭着眼睛，不断用手揉眼角的位置，开口的声音和往常无二：“嘶，眼睛难受，像针扎，密密麻麻的难受。”
“请您稍微忍耐一下，家庭医生马上就到。”藤峰冷静下来，给家庭医生发去了消息。
今泉眼睛难受的情况只持续了几分钟，期间眼泪一直在掉个不停，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
……但是很可爱。
藤峰皱起眉，心底唾弃自己的想法，在家庭医生收好检查工具后，藤峰忙问道：“先生，少爷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家庭医生摇摇头：“只是用眼过度，应该是视疲劳有点高。最近晚上用热毛巾敷一下眼睛，多眺望远处…”
听完医生的嘱咐，藤峰松了一口气，转身送医生离开了别墅。
今泉不理解：“我怎么可能有视疲劳的问题，我一不玩游戏二不处理文件，就偶尔刷刷视频看看资料。”
藤峰：“医生这么说了，还请您最近好好休息。”
“昂。”
七月发来的地址在殡仪馆。因为织田安雅刚送去不久，还在等待她的化妆师。
今泉到的时候，殡仪馆周围停着很多车，有不少人等待在告别厅门口，他们将与亲人做最后的告别。
今泉进到殡仪馆里面的时候，七月一身黑，少有的没戴口罩，他的脸上一片淡然，品不出其他的情绪。
看到今泉，七月停顿几秒，眼里似乎有水光闪过，“少爷。”
“嗯。”今泉是坐着轮椅来的，刚刚完成复健训练，他连呼吸都觉得疲惫，实在没有力气好好走几步。
“安雅已经进去了。”七月突然道，这是今泉第一次听他喊织田安雅的名。
“嗯。”今泉抬起头，看向关闭的门，心底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完整的参加过一场葬礼。
却又经历过太多的死亡。
今泉垂下眼眸，回忆起来时见到的人。
他看见告别厅前人山人海，有放声大哭几欲昏厥的儿童，有悄悄啜泣还在安慰别人的妇人，有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满眼泪水的老人，也有强忍泪水却溃不成堤的青年。
天气有些阴沉，好像老天爷总喜欢在别人苦难的日子里煽情一下。
空气里充满着悲伤的情绪，是压抑到让人喘不开气的程度。
今泉少有的，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
他死亡过太多次，以至于敬畏死亡的同时又无法真正的从自身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他的崩溃，他的挣扎以及敬畏，包含着恐惧，一切绝望的情绪都来源于挚友的死亡。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害怕过，只是不断责备，为什么没能更谨慎些，为什么没能救下最重要的人。
思绪短暂的停止。
今泉睁开眼睛，青灰色的眼眸对上七月那双水润的黑眸。
今泉不禁陷入沉默，培养七月作为雇佣兵，作为下一个掠夺他人性命的人，真的合适吗。
“少爷。”七月略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今泉听到他问，“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今泉没有犹豫的应下，心底也有了考量，他不想让七月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哪怕他精心培养的孩子只会照顾幼童，哪怕浪费了太多的资源。
双臂张开的那一刻，今泉觉得自己拥住了一个迷路的孩子。
被护在臂弯的孩子闭上眼睛，平复着心情。
起身的时候，今泉已经无法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丝的情绪。
七月被教的很好，又很不好。
化妆室不止今泉面前的这一个，并列排着，又很多间化妆室。
但只有今泉面前的这个化妆室前，等着的是三个面无波澜的青年。
织田安雅没有一个亲人。
“有人说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藤峰突然道。
七月冷淡的回应他：“不会，会有人记得织田。”
像是知道七月后面还有话，藤峰和今泉齐齐的抬头看他。
清清冷冷的嗓音，隐隐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温柔，七月开口道：“芥川他们会记住织田。”
织田安雅被负责她的年轻女孩推了出来，小姑娘凹陷的面颊经过填充，肉眼下肉嘟嘟的，上了妆的脸蛋，看起来同活人无异。
她躺在仿佛水晶的棺材中，似乎只是睡着了。
织田安雅穿着一身漂亮的小裙子，是她自己挑的。
“她想穿着漂亮的裙子走，唐夫人就带她去买了衣服。”七月说着，对着年轻的化妆师鞠躬，“辛苦了。”
“接下来将会把织田小姐送去告别厅…”工作人员开口道，“家属可以在告别厅同织田小姐好好的道别。”
织田安雅没有亲属，照顾她比较久的七月成了最有说话权的人，七月摇头，直言：“她没有家属，直接送去火化吧。”
工作人员有些诧异，但是这种事在殡仪馆却又不算罕见。
“好的。”
织田安雅小小一只，生病让她的骨头很脆弱，焚化并没有消耗太长的时间。
最后一项，捡骨。
这件事是今泉代劳的。
工作人员用筷子夹起遗骨，再由今泉同样使用筷子接过遗骨，最后放进一个瓷瓶里。
瓷瓶也是织田安雅自己挑选的，未来居住的小房子。
参与了织田安雅丧葬的全程，今泉并没有感触到太多的情绪。
他似乎还是不能明白，死亡和生命的意义。
从离开殡仪馆抵达公墓，到离开公墓返回家里的路上，今泉一行人就像是变成了哑巴，没有一个人说话。
“我…”今泉想说什么，但是又有些茫然，他无法理解生命的意义，但好像能理解到死亡的意义。
短暂的，他回想起目睹诸伏死亡的时候。
其实在诸伏死亡的时候，今泉并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太大的情感冲击，让今泉的反应神经像是被切断，大脑无法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
他选择直接赴死，也只是本能的抉择。
但是现在想来，假如hiro真的死去……
今泉不敢想，几乎是每每有回忆的念头，心脏就会被一双大手攥紧。
但笼统想下来，就会发现。
好友们的死因有着明显的共同点。
——因公殉职。
今泉沉默了好久，他又开始想不通了。
为什么好友们在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童年走向下，还会成为一名警察。
他们真是一群笨蛋啊。
「哪怕死过一次，哪怕最后孤身一人，孑然一身，他们好像都未曾想过不去成为警察。」
今泉闭上眼睛，缓解眼睛的疲劳，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好像想通了。
「既然他们一定要成为警察。」
「那他护他们平安就好了。」
现在的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只是希望自己走在他们之前，他好像不能接受任何一个好友的离去。
这或许就是生命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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