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就不是一场孤军奋战的游戏，既是箭靶之约，就要求箭与靶之间必须相互信任，要有足够的勇气与心照不宣的默契，随意搭档即便成功了，多半也出于侥幸。
“二哥可要一试？”凉年恭敬地问道。
“你们尽兴就好，二哥打小体弱，拉不开弓。”凉昺笑得尴尬而不失礼貌。
“三哥，那轮到你了。”凉年又转向凉迟。
凉迟常年在关外，自然拉得开弓，但他不想凑这个热闹，也没有好的借口推辞，只能随便玩玩了。
“三哥可有好靶？”凉年试探着问道。
“并无。”这倒是一个好借口，凉迟淡定从容地走出。
“在座的诸位，可有哪位姑娘愿做三殿下的靶？”凉年看了看四下，无人应答。
依旧沉默着，寂静无声的沉默，凉迟暗自庆幸，他可不想趟这蹚浑水。
以人做活靶，简直让人心惊肉跳，刚才的孙灵就是个鲜活的例子。三殿下才刚回京都，根本没人了解他的实力，任谁也不愿意做这种被打的出头鸟。
“三哥，你可要自行挑选一名女子？”
“不必。”凉迟没有丝毫犹豫，且不说随意挑选的办法本就让人难堪，若那名女子不情愿，岂不是更让人下不了台。
两难的境地着实让人难办，凉迟刚想直接拒绝这个无聊的游戏，一女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哀家来做三殿下的靶。”
冗长的褐色衣裙，老气的头饰，让这个少女横添几分别扭的成熟，却并不影响她惊艳众人的气场。
认识南荣晨幽的人实在太少，还要左右打听才知道原来还有一位西元太后的存在，不过这些无伤大雅。她步态端庄地走下，立于殿中，看着凉迟，一脸“姑奶奶来救你了”的得意。
凉迟不怎么买账，一脸嫌弃，这女人又来凑什么热闹。
“太后娘娘？”凉年略显犹豫地叫出口。
“正是。”南荣晨幽端着架子，“游戏规则里只说女子，不论身份。”
“是。”凉年应声道，“三哥可要开始？”
他有得选吗？凉迟很无奈。
全部的目光聚焦在南荣晨幽身上，凉迟锁定着苹果的位置，蒙上眼射出第一支箭，中！第二支箭，中！
还剩最后一个头顶上的苹果，第三支箭离弦而出，正面的冲击让南荣晨幽心头一紧，眨着眼皮，却丝毫未挪动身体，她相信凉迟不会射中她，即使射中也不怕，又死不了，顶多有点儿疼。
一霎那，三箭全中，记三分。
“怎么样？哀家这个靶好使吧。”南荣晨幽向迎面走来的凉迟说笑道。
俏皮的话让凉迟展开笑颜，也同她玩笑道，“好使。”
太监将弓箭递给凉年，他并未接过，对着自己的贴身宫女道，“将本殿下的玉鹰弓拿上来。”
宫女将弓捧送到凉年手中，另一宫女拿着三支箭随凉年到射箭台上。
凉年从小痴迷箭术，玉鹰弓乃东越贡品，由鬼手巨匠石介打造，弓身为上好的玄铁，箭的箭头由刚玉制成，形如鹰喙，坚硬无比，锐利异常，中箭者，非亡必残。
此弓是先皇凉止亲赐，望凉年好生练习箭术，为国效力。即使不知道弓箭的厉害，也看得出来这是真刀真枪，稍有不慎是会出人命的，众人皆胆寒。
凉年的靶是他的贴身婢女姜玫兰，一旁的太监将他的眼睛蒙上，凉年搭上鹰嘴黑羽箭，拉开玉鹰弓，只在一瞬，箭“嗖”地飞速离弦而出，稳稳地射穿了苹果，但苹果却并未落地，安然置于掌心之中，箭穿过的距离让苹果刚好达到平衡。
方向、力道控制的近乎完美，如法炮制，第二支箭也堪称举世无双，众人惊叹不已。
第三支箭以极其骇人的速度射出，偏了！胆子小的女眷们吓得急忙紧闭双眼，这姑娘的右手怕是保不住了。
姜玫兰的表情却异常诡异，她笑了，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她微微抬了抬手臂，小弧度地弯了一下手腕，箭正中苹果，而苹果依旧还在她的右掌心上，能如此精确地判断箭来的方向，这个做靶的宫女恐怕也不简单。
不对！以凉年前两支箭的箭术，不可能会射偏，他是故意的，这一切都只为了说明箭靶之约的真谛：生死托付。
刚才的射箭与这场绝伦的表演比起来，简直就是过家家。
众人的反应太过复杂，赞不绝口的惊叹，难以平复的惊骇，没缓过神的呆滞，还有眼中充满的杀意，视线阴冷。
“五弟，可要一试？”出尽了风头的凉年颇为骄傲，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自己。
凉千烁急忙接过太监手中的弓，生怕凉年会把他手中的玉鹰弓给他，那个兵器实在太恐怖了，凉千烁现在也是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看来被吓得不轻。
“郡主，就委屈你来做本殿下的靶了。”凉千烁对着幕帘后的女子嬉皮道。
良久，无人应声，凉千烁不死心地叫道，“郡主，郡主……”
宁芮伊极不情愿地从幕帘后走出，怯怯地缩了缩身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你不准射中本郡主！”宁芮伊语气委屈极了。
“郡主放心，本殿下保证，绝不会射中你。”凉千烁一脸自信。
放上苹果，宁芮伊的身体微微打着颤，凉千烁蒙上眼睛，也不知道瞄没瞄准，拉开弓就开射，箭直接朝宁芮伊冲来。
“啊！”宁芮伊吓得跌坐在地，箭也落了地。
这……
嘲笑声刺耳地想在耳畔，但对于如此正式的场合，众人还是极力抑制。
箭确实不可能射中宁芮伊，因为箭才刚刚跨过殿门就落地了，距离根本不够，凉千烁说到做到这一点还是让人很佩服。
宁芮伊作为娇生惯养的郡主，怎么可能受得了如此羞辱。她满脸通红，眼泪呼之欲出，呜咽着声音，不管不顾地小跑回帘后。
浑然不知的凉千烁又射出第二支箭，这次比上次远了那么一点，还是有进步，不过靶都跑了，真是不容易，看戏的继续说笑着。
“还不把五殿下带回来！”楚苏觅怒斥道。
硬生生被扯掉眼罩的凉千烁还没搞清楚情况，踉跄着步子被拽了回来，“你们这是做什么，本殿下还没射完呢。”
一进殿就察觉到情况不对，“唉，本殿下的靶呢？”
一脸迷糊的凉千烁问着随行太监，“本殿下这是射中几个了？”
太监一脸为难，没有回话，众人憋着笑，看着这场闹剧。
楚苏觅强压着怒火，“还嫌不够丢脸，赶紧给本宫坐回去。”
凉千烁灰头土脸的回了座，射个箭也要遭一顿骂，还没弄清楚情况的他憋屈极了，怎么又惹毛了这个母老虎。
皇后一发火，众人也赶紧闭上了嘴。
“皇后娘娘莫恼，只是几个孩子之间的游戏而已。”赫连星洛打着圆场，“对了，邺儿，你可要一试？”
“姑姑说笑了，本王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本王还不如五殿下。”赫连邺一本正紧地开着玩笑。
又是一阵嘲笑，楚苏觅的脸色更难看了，赫连星洛有些尴尬，“那游戏到此为止，陛下，臣妾还准备了一个特别的节目，可要一赏？”
“既然贵妃费心了，岂有不赏之理。”凉风一直漠视着这场闹剧，一言未发，若有所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遵旨。”
忽地，殿中灯火全灭，疑惑之间，烛火似嬉闹般跳动着，点点星火一个接一个地闪着，正殿不一会儿又恢复了明亮。
女子戴着桃花面遮住了半张脸，妩媚动人立于殿中，借腰腹之力妖娆起舞，舞姿千娇百媚，美艳绝伦。她迈开婀娜的步子，徐徐地走向他，脚上的铜铃清脆悠扬，声声直勾人心。
女子轻抚上凉昺的脸，用食指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眼神情韵十足而销人魂，“二殿下，可否为民女吹萧一曲，助我一舞。”
凉昺看得痴迷，良久才反应过来，羞涩不已，一时慌乱起来，“好。”
他搭上女子的左手，右手拿着萧，跟随女子来到殿中，“姑娘以何曲伴舞？”
“嗯？”女子想着，纯真烂漫，“就吹二殿下拿手的平湖秋月可好？”
凉昺笑着点头，箫声娓娓而起，一舞惊鸿而来。
南荣晨幽越看越觉得这女子的背影很是熟悉，似曾相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等等！这不是离歌姐姐吗？
箫声空灵婉转，花姬桃花笑面，起舞翩翩。
一转圈，她凭空变出彩绸飘飞，缠绕周身，用力向两边抛洒，众人却见利齿外露的蛇吐着信子朝自己迎面扑来，就在一刹那，花姬收回手中的只是普通的绸缎。
侧腰轻盈跳跃，花姬在空中翻转几圈后稳稳落地，转动缠绕在一起的彩绸神奇地融合为一。
像施了法术一样，彩绸被花姬迅速吸回手中，一顿揉捏后消失在握紧的双手中，当双掌摊开时，一个巨大的彩球奇妙地出现。
花姬捧着彩球奋力一跃，将彩球高高抛起，彩球在空中炸开，一瞬间，桃花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如梦如幻，惊艳众人。
接下来的一切更让人目瞪口呆，花姬竟轻踩着桃花瓣腾空而起，伴着绝妙的箫声，在空中翩翩起舞，飘逸灵秀，不似凡尘俗物，宛如天外之天的仙子，无拘无束，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花瓣快要落尽，花姬仍在高空之中，众人惊恐不已，突然，花姬失去桃花瓣的支撑，“哗”地往下坠。
“不要！”凉昺扔下手中的箫，冲上去想要接住花姬，花姬朝他嫣然一笑，张开双臂扑入他的怀中。
快要接住时，只在那一瞬，花姬却将身子往后一仰，凉昺伸手奋力抓住，扑了个空，花姬化作彩蝶消失不见，无数的彩蝶在空中四散飞舞，如诗如画，众人惊叹，纷纷拍手叫好。
“二殿下，您的萧。”声音从凉昺身后传来，花姬将萧奉上，动情地笑着。
“是真的？”凉昺上前伸出双手轻捏着花姬的双臂，看得痴迷，刚才的一切就像梦一样美。
花姬轻笑道，“自然是真的。”
“敢问姑娘芳名？”
“花姬。”
“不，是你的名字。”
花姬愣了一下，不知所措地垂下了脸，见凉昺还搭着自己的肩，她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
意识到自己冒犯了眼前的女子，凉昺拿着萧，不舍地收回了手。
“民女只是一个妓子，身份卑贱，说了怕脏了二殿下的耳朵。”
凉昺有些失望，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花姬没给他机会，“民女告退。”
花姬转身出了正殿，从凉昺的眼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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