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檀香依旧，但司马晟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落下后，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魏无念唇边那抹因想起何甜甜而浮现的，极其罕见的温柔笑意。
在司马晟话音落下的刹那，便如同被寒冰冻结，僵硬地凝固在嘴角，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猛地抬起了头，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隼，直直地射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
那目光里，没有臣子对君王的敬畏，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审视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皇上，”魏无念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沉重，“您方才……说什么？”
他需要再确认一遍，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这个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决定。
司马晟似乎并未察觉到魏无念瞬间爆发的情绪，或者说，他沉浸在自己美好的构想中，忽略了臣子眼中那几乎要刺破君臣界限的寒芒。
他脸上甚至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对未来的憧憬光芒，重复道：
“朕说，朕喜欢甜甜妹妹！她那样纯粹、聪慧、明媚，就像……就像照进这深宫的一束光。
等母后寿诞一过，尘埃落定，朕便向她表明身份，接她入宫，封她为妃！
让她永远留在朕身边。”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何甜甜身着宫装，在他身边巧笑倩兮的模样。
然而，魏无念的心，却在这一刻沉入了万丈冰窟。
接她入宫？封妃？
那个在阳光下畅想开点心铺子，笑容比新出炉的点心还要香甜温暖的小丫头？
把她拖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魏无念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惠妃娘娘苍白冰冷的遗容、后宫妃嫔们明争暗斗的嘴脸、皇太后那双看似慈祥实则狠毒的眼睛、无数消失在深宫角落里的年轻生命。
这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埋葬了多少鲜活与纯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的肮脏与残酷。
甜甜的笑容，那种不染尘埃的明媚，只属于阳光下的街市，属于她的小小梦想，属于……他想要守护的那片净土。
绝不是这囚禁灵魂的华丽牢笼！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之气在魏无念胸中翻涌、冲撞，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中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那股想要立刻驳斥、甚至……做出更激烈反应的冲动。
他不能！
至少在明日大事落定之前，他不能与皇帝翻脸！
司马晟看着魏无念沉默不语、脸色紧绷的样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他脸上的兴奋淡去，微微蹙眉：
“阿染？你……你不认同朕的想法？”
魏无念深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腑生疼。
他强迫自己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再抬眼时，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皇上，”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语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何姑娘……她只是个市井小民，天真烂漫，不识宫闱深浅。
皇上龙章凤姿，当配天下名门淑女，方显皇家威仪。
何姑娘……恐非良配。”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冰渣：
“况且，皇上莫忘了，明日才是重中之重。皇太后寿诞，关系社稷安稳，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儿女私情……还望皇上暂且搁置。”
魏无念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司马晟刚刚燃起的热情上。
司马晟脸上的光彩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忤逆的不悦和被质疑的恼怒。
他霍然站起身，少年的倔强与帝王的自尊同时涌起：
“阿染！朕是天子！
朕喜欢谁，想封谁为妃，是天经地义！
甜甜纯善美好，怎就不配了？
你……”
“皇上！”魏无念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力量，硬生生打断了司马晟的话。
他再次抬眸，那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司马晟眼底深处，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明日寿宴，是皇上准备了许久的，先处理玩寿宴再做打算。”
司马晟无奈的点点头，不甘心的坐了下来。
看着司马晟瞬间失魂落魄的样子，魏无念心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他再次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深处翻腾的杀意。
那杀意，并非对眼前的帝王，而是对一切可能威胁到何甜甜自由与笑容的存在，包括这深宫本身，也包括……任何人妄图将她拖入泥潭的念头！
“皇上，”魏无念的声音恢复了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臣言尽于此。明日之事，请务必以大局为重！
臣告退。”
说完，魏无念不再看司马晟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等对方回应，直接躬身行了一礼，动作利落得近乎失礼。
然后，他决然地转身，步履沉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御书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魏无念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瞰着脚下肃穆森严的宫殿群落，那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小德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九千岁……”
魏无念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抬起下颌，望向宫外何家铺子所在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守护她的笑容……
这个承诺，此刻在他心中，重逾千钧，甚至……压过了所谓的君臣纲常！
他缓缓走下台阶，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那回响，如同他心底无声的宣言。
明日之后，无论是皇太后，还是任何妄图染指何甜甜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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