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车库你还没去看吧？”夜班店员老冯问门罗。
“我们需要买个车了。每天去拿货、买东西，打车实在太不方便了。”阿九说。
门罗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夜班店员老冯总是提前来上班了。
门罗心事重重，虽然的地下两层车库很让他惊讶。
而且他能看得出这不是地下二层，应该是三层和四层，每层能停三十多辆车的空间，绝对不止是楼上的垂直空间。
但也不可能占用到其他地方，北面小区也有地下两层车库。
那只有一种可能：增加了额外的虚拟空间。
小景今晚做的煎饺，很多附近的小白领看了网站和广告推送，加上有车位的通知，店里人满为患。
可门罗一点高兴不起来。
那个老伯的儿子一家在国外，跟门罗的父母在一个城市。
门罗去要了他儿子的电话和邮箱，先又想询问了一下是否可以电话联系，那边很快回了邮件，告诉门罗他正要登机，要两小时后可以电话。
电话联系后，门罗才知道父母已经把房子卖掉，搬到离城市很远的一个湖边小镇去养老了。
门罗的父母从来都是这样的。
出国时候，也是这样，一切都办妥了，才通知了门罗和外婆。
现在看来，幸好外婆坚持留下了门罗。
“阿九，你研究下适用的车型，明天就去买吧。”门罗心不在焉的回答。
“老板，你怎么心不在焉的？要不要我今晚带你出去放松下？”准备下班的段凡问。
“不要去。”小景的小女儿跑过来说：“门叔叔不要去。”
“为什么？”段凡奇怪的看着小妮子。
“段叔叔这么帅，你跟他出去，哪里还有女孩子喜欢你。”六岁的小姑娘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哎呀你不懂，小雪。”老冯笑着走过来：“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长得帅的。”
“唉，”门罗叹气：“我还以为我很帅呢，原来小雪眼里我这么差呀。”
小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门罗叔叔也帅，我也是更喜欢门罗叔叔的。门罗叔叔还送我小仓鼠。”小雪紧张兮兮的看看妈妈又看看门罗 。
门罗回三楼又给父母发了封邮件，希望他们报个平安。
想起要跟他一起回去的文山和文希，早早躺下。
是米儿把文山和文希带回来的事情没人知道。
但他两个回来的消息很快在公共频道传开了。
大家普遍对新来的喜欢笑的文希印象非常好。
米儿对‘大家’这个概念还是完全没有任何认知。
因为她除了源区引导者，没有见过任何人，只在公共频道断断续续已经听了好几百个，甚至更多个不同的声音。
她曾经怀疑这里只有自己。
自己醒来的上层，那些一个个时而透明时而毛玻璃的神秘房间，里面是同样的床和同样的陈设。她经常想去毛玻璃里看看。
她看到其他操作台的那些人影，好像多走十几步就能看到里面的人，甚至看起来可以打个招呼。
但没有规定可以这样做。
米儿怀疑这也是考验。
“那不是考验。就算你看了也看不见什么。”文希在身后说。
米儿正在准备子时祭祀，文希出现在她身后。
这几天看到文海的次数少多了。
看到文山的次数也不多。
“为什么？”米儿问。
“他们就算跟你同乘一个电梯，你也看不见的。”文希想了一下：“这表述不正确，准备说：应该是你们同时使用一部电梯。”
“你是不是说，我用这部电梯的时候，同时有很多人也在用这一部电梯下来？”米儿无法把这种想法落到实际状态的想象中。
“对。就像你的咖啡店，有人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风、灰尘、阳光，当然还有时间和其他时间上的生物经过那个空间。”文希很耐心：“如果你因为好奇进了别的房间，就等于进入了另一个时间轨道，另一个空间。那么，在你现在的级别来说，很可能带来严重后果的。”
“噢噢，知道了。不过幸好看不到，如果我都能看到也太辛苦了。你们都看得到吗？”米儿同情的问，不知道怎么，她想起那种老式理发店旋转的彩条招牌。
“对，我们是引导者嘛。”
“哦？你们升升职后，就不用看到这么多了？”难得有问必答，米儿抓紧时间多问几句。
“嗯，可以选择看哪个类型、可以自由切换了。就像你用电脑上网，你看到的不见得都是你想看到的。你搜索一个问题，打开的所有网页，需要你自己从海量的信息里辨别、选择。我们现在就是这样，只可以自由切换时间和空间，就像你们选择打开哪个网页，使用哪台电脑。但所有的网络信息全部都在面前。”看得出来，文希不仅仅是说给米儿听，也是在讲给自己听。
“升职之后呢？”
“据说，升职之后就像程序员在电脑上运行某个自己写的小程序，准确选择信息。甚至还能搜索出正常检索不到的信息。”
“确实轻松很多，也有效很多啊。诶？你是说，除了时间和空间，还有其他概念吗？”米儿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可是真的惊了。
“那当然，时间空间不过是地球上所能理解的两个概念。在很多星球上，很多空间里，是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
“难以想象啊。”脱离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米儿大脑真的一片空白。
“就像别人无法想象你那个秘密吧？你不说，别人永远想不到。就算你说了，别人也不能理解。”
米儿承认：“你现在能看到什么呢？”
文希的声音变得轻松：“我还是停留在仅仅能看到时间和空间的全貌，但熟练驾驭时间和空间的水平还远远不行。而文海和文山，可以理解其他概念并驾驭时间和空间了。”
“怪不得！”米儿想说，怪不得文山冒着生命危险也想要升级呢，但忍住了。
“不止这个，升级了可以学到的其他很多知识，还可以得到很多连我都无法理解的能力哦。总之，你在你的管理者职业中是小白，我在我的引导者职业中也是小白，一起努力吧。”文希说完便悄悄隐退了。
自从米儿升级为正式管理者，文海也经常会随意的在几步之间消失了。
应该是转换了时间或空间，直接到其他操控台吧了。
不再像以前，要中规中矩的进入电梯再消失。
米儿无从想象源区引导者的思维架构。
她想象着那个透明电梯同时有几百个人各自上上下下，去往自己各自的操作台。
那么，这些操作台，也是在各自的时间线和空间上？
也许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操作台，在源区引导者看来，就重叠着很多个操作台。
米儿光想想，头都有点晕了。
唉，连自己这个空间，以及自己居住的空间架构都弄不清楚，就不要试图去想源区引导者的工作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谁也想不到一串串的代码能转换成一个个网站，一个个游戏，一幅幅图画...
如果把一个屏幕截图的代码给隋唐朝代的人看，并告诉他们：嘿，看到没，这就是一部小说、一幅画，讲的是你们皇帝和他的爱妃的爱情故事，讲的是一场战争的场景。
估计一定会当作疯子或江湖术士报告官府，并拖出去砍头示众吧。
如果除了这张代码，再懂点其他化学知识，治病救人，点石成金。也有可能被供奉起来，至今还在某个小庙里，被冠以一些越传越离谱的传说和故事。
据说古代西方的炼金术士便是掌握着各种知识的化学家、医学家，等等。并不只是研究炼金术的。
可是，历史真正是怎么回事，谁又能知道呢？
连现实我们都无从确切地了解真相。
就像i9j型人类不可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而i9j型人类，他们又在想什么呢？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还是说，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
i9j型人类没有脸，他们靠什么沟通，鼻子吗？还是脑电波？
他们有知识积累和传承吗？
通过什么方式呢？
他们遗传的除了基因、形象、和吃东西、繁衍生息的方式之外，还有什么呢？
不不不，不要想这些。
所有愉快的事情变得乏味之前，大多是从试图了解开始的。
了解之后再转成热爱，基本就像中奖那么难。
自己现在可是很喜欢这个工作，也很享受每天的子时祭祀。看到他们能安静地吃东西，特别有成就感。
这就像一个逻辑的建立，逻辑有效运转，再到破坏逻辑的过程，跟一朵花，从花苞到开放，再到衰败的过程一样。
如果想保持一种长久的热情，就要不断地添加新的逻辑，期待下一次开放。
米儿想到这里，一边开始子时祭祀，一边想，i9j型人类现在要添加什么逻辑才能保持恒定发展呢？
继续在味觉下功夫？？
他们只有靠鼻子，如果在吸入的食物里添加味觉，会增加她们过度食用吗？
如果味道分出时间段呢？
就像地球上的春夏秋冬。
米儿认为，没有什么比虚无的希望更让人沉迷了。
比如那些买了一辈子彩票，没有中过大奖的人。
一生孜孜不倦的写作却从来没有火爆作品的人。
一生庸庸碌碌的努力工作却从来没有发过财的人。
这些人比青楼里渴望爱情救赎的女人还可怜千万倍。
其实呢？
米儿的子时祭祀不过是扩大版的另一种生活罢了。
每个人都掌控着自己所不了解的、可能的生活。
每个人都掌控着自己所不了解的对别人生活的影响和改变。
就像父母生下孩子。
本身这一系列操作的其中就隐含着很多不可知因素。
生下来之后，在运用有限的能力去教育、去培养的过程中，又有多少能预见到某一个小小的习惯对孩子未来的影响呢？
米儿第一次对i9j型人类有了一种对自己孩子的关心与期待。
甚至有了一丝对他们未来的焦虑。
不知道这是好的方向，还是错误的发展方向。
“其实换个角度看，你不过是最近对你父母的焦虑转移到了i9j型人类身上罢了。”文海在米儿身后说。
米儿一愣，继续手上的操作。
心里认同了这种分析。
“一切事情没有无缘无故、突如其来发生的。有的人觉得突如其来的变故，其实已经做了很多的铺垫。”文海站在米儿身边，“比如你选择了夜班工作的女性身份，不过是源于你对现实中自我身份的厌恶，以及对于自身个体的毁灭意识。同时，你还有着不可能与女性实现的亲密关系，以及渴望。所以分裂出一个女性身份是必然的。”
米儿完成了子时祭祀，静静地站在那里，思考文海的话。
“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一些普通人，甚至生物，对于身份认同，很难做到不偏不倚的。有些生物觉得特别有优越感，唯我独尊，横行霸道，其实它很可能不过是一只蟑螂。”文海的比喻太贴切了，米儿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还有猫，地球人类近些年最喜欢养的宠物。猫现在的地位很有不可一世的味道了。人们不是已经跟它们叫猫主子了吗？可地球上那个伊莉莎白一世登基时候，杀了四百多只当时还认为是邪恶之物的猫祭祀，惨烈的嘶叫声惊天动地。西班牙几百年前热衷于一种手提袋，有弹性，可以装很多金币银币，必须讲究整张的猫皮，没有经过切割的剥下来做成的袋子。也许再过五百年，地球人类餐桌上的鸡鸭，也会成为宠物，不再成为食物。现在不是某些品种的鸭子就已经成为宠物了吗？”可能文海也是最近不常见米儿，说的话也比平常多。
“那天他们三个说，可以附在我身上，是因为我已经分裂的人格吗？是不是我的灵魂已经残缺破碎了？”米儿终于问出了这个让自己忐忑不安的问题。
“首先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是的。其次，你分裂的不是人格，是灵魂。”
“什么是的？”
“你的灵魂由于你出身的秘密，本身就是破碎的，但不残缺，相反，是过度聚集了。所以才能分裂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文海说到这里，竟然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白天，米儿还在这里躺着吗？”米儿呆住了，这可是她从来没想到的。
“是的。”
“那为什么我只能晚上醒来？”
“因为你不认同自己的身份。”
“其他人也是我这样的情况吗？”虽然有规定不能打听别的管理员的情况，但是米儿实在忍不住。
“并不是，在你这个新人级别的大部分管理员现实中要面对比你惨的多的现状。比如一个植物人，或一个被判了几百年监禁的囚犯，或者是被困在一个孤独的星球上的幸存者，多种多样。他们的终极目标便是升级，以自己的身份成为一个全职管理员。这非常难！因为这是个看起来很乏味的工作，除非真的热爱。”文海最后几句好像说的也是自己的状态。
“某天我也可能以自己本来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吗？”米儿摸了摸自己丰满的肚子，确实，现在还是很满意自己的身体的以及性别的。
不小心米儿又碰到腰上那条凉凉的蛇。
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一惊一乍。
“连猫都能在地球上立足，你有什么不可以？那只是你真正接受自己的第一步。不过...早着呢。”文海转身离开：“就像地球上的一些教徒常说的话：你要相信一切都有安排。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谁，想得到更好的结果，都要学会自己去引导自己。”
米儿突然恍然大悟，‘引导’，对啊，对于i9j型人类，自己要做的就是引导：“谢谢你。”
米儿对已经消失的文海说。
她知道他能听到。
文海说猫能在地球上立足。
也说了它们有不被接纳的时候。
那么猫是不是也有自己的星球？它们自己的星球什么样呢？
米儿想起刚刚养的那只黑猫。
她想象了一下，像i9j型人类一样，整个都是那种黑猫的星球。
米儿在工作日志上写上：i9j-引导。
米儿看过一个视频，一个没有胳膊的人用脚做饭、吃饭，做家务。
还看过一个盲人
i9j型人类就像盲人和聋哑人吧。
那么怎么测试他们的实际感受能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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