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躺了快两个星期，顾随醒了。
苏执身子还在回温。
他醒时，没说什么，侧目看身旁人，咧嘴在笑：“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死。”
话语里，有凄凉。
他不敢问，不敢开口。
苏执怎么不在？去忙了还是不要我了？
结果足以让他崩溃。
他没问，却有人告诉他。
宋暖眼眶泛红，声音发哑，没了当初的可爱和青春。
看他的眼，暗淡了几分：“苏苏病倒了，受了凉，体温回不来。”
他没回答，无声转头，想笑，却笑不出来。
没走，万幸。
病了，他的错。
他扯开手上的针管，要下床。
身子虚，脚下发飘。许沓想拉他，让他回病床上，等苏执醒了，再见她。
手刚触上，没来得及用力。
顾随捂脸，似乎在哭。
“我他妈快要把她害死了，见一面，见一面成不成？”
两人没了动作。
驻足看他，无言亦无声。
病房门开了，进来的林竟比另外两人状态更差。
他瞥了顾随一眼。
声音冰冷：“拦什么拦？让他去，死在医院最好。”
省得惹老子心烦。
顾随没再说话，看了他一眼，抬步要走，却在即将擦肩而过时，回了头。
“我不怕死。”
林竟想笑。
拉过他一把摔在地上，每一拳，每一脚，都不曾留情。
他就是要让他看看。
死有多容易。
一把刀，一根绳，一栋十几层的楼。
只需一秒，命丧当场。
顾随软着身子，力气有了，没还手，面上是笑，眼底却冷得不行。
林竟太烦。
许沓拉他时，他推开就要走。
却不曾想，顾随站起了：“林竟，我欠你的。”
他急红了眼，回头就破口大骂：“我操你娘的顾随，是老子欠你的，不要命是不是？不怕死是不是？现在就给我跳啊，窗户在那儿，想死还不容易？”
顾随却笑了。
“我若是想死，还会活到今天？”
他啊，厌倦了这个人间。
却比任何人，都想要存于这处，不走，不死，不灭。
他不怕死，可是舍不得。
好多东西，都难以割舍。
林竟退后一步，让出了门，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随你。”
他没再说什么，也不驻足在此。
楼上无人，很容易猜，姑娘在隔壁，一定。
屋里有几人围在床边。
折星星，折千纸鹤。
高高的桌上，摆满了，还有花，康乃馨，香味淡漠，很适合。
他站于门前，陆离一看到他，就直想哭。
没留什么话，几人出了门。
他说了句谢谢。
谢谢你们，待她这样好。
将我不在的一年，弥补了。
他轻着步子朝前，坐于她身旁，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看她躺在这处一动不动了。
莫名烦闷。
不想看，余下六十年，都不想再看到。
他拿起了陆离折的千纸鹤。
很大，比他的手掌还大。
纯白无暇，有几分温柔的美。
他无言，将其放置她的床头，小脸白得不行，跟白纸没有区别。
“跟你讲个故事吧。”
“以前有座恶灵堡，跑出了一只很凶的恶魔，他其貌不扬，他十恶不赦。”
“有一天，他隔着老远，看到前方走来一个天使，温温柔柔的，好乖好可爱，他想跟她说话，想跟她在一起。”
“照了镜子后，他才知道自己与小天使，有多么格格不入，怪不得，世上有恶魔，就会有天使，拿来对比，恶魔，输得一败涂地。”
“天使走了，恶魔心死了，他明白自己很没用，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如是，他努力朝前，跑了好久好久。”
“也优秀了，变得温柔了，在华丽躯体的虚掩下，他不同于过往，他成了一个好人，卯足了劲朝前追，他追上了天使，天使爱上了他。”
“他不敢外露，唯恐天使发现他虚假的背后，是邪念，是不堪，藏了多年，还是被发现了，他好没用，他不优秀，他只会让爱他的人哭。”
“苏苏，你说，结局时，天使，会爱上恶魔，会给他一个家吗？”
他弯下身子，耳朵对准床上姑娘的嘴，勾唇轻笑，声音无比温柔。
“苏苏，我听到了，你说会。”
他从衣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深红的小礼盒，轻轻一笑。
“记得2015年的圣诞节吗？”
“那支舞，学了好久，只有你见过，那么傻的我。”
一腔热血为你，奋不顾身为你，天是你，地是你，心也给你。
好不好？
只能说好。
“这枚戒指，是你的圣诞礼物，你走了，没人管它，我留了四年。”
他拉出她的手，轻着动作。
慢慢的，无比虔诚的，满是认真的，替她戴上。
中指，连于她的心。
姑娘的手生的巧，又白又嫩，好看极了。
这枚戒指，他留在身边好多年，纵使再遇，他也没敢拿出。
将她的手放于自己手心，声音有几分微颤：“迟了好多年，你别介意。”
“戴上我的戒指，就要跟我一辈子，要是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锁一辈子。”
他被自己这样傻气的话逗笑了。
哪里舍得打，他爱还来不及。
打死自己，也舍不得动她一下。
这是命，他顾随的命，挣不脱，离不了，忘不掉。
没法了。
“苏执，我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
你可以不爱我，可以讨厌我，可以唾弃我，但是、别离开，别不要我。
留于身侧，我会对你好。
千倍万倍的，还你。
等你醒来，我就去做手术，让你安心，让你放心。
不论结局如何。
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至少我，拥有过你，恶魔不配拥有爱情，因为它肮脏，不堪，惹人烦。
是你，带我出了无间。
接下来的路，一步，都不得离开，陪着我，我不死。
入夜了，天冷了。
自他醒来，宋暖许沓以及林竟，再也没过来这间房。
只在门外看，门外守。
心里有几分温情，遇一良人，得此好友。
姑娘身子冷，他上了病床。
床不大，却够两人入睡。
用体温，替她暖着身子，他的爱和执着，都有温度。
不会凉了她，慢慢来。
给她温暖，给她爱。
他闭了眼，紧紧抱住怀中姑娘，想笑，泪却流于口中。
好苦，伤心时的泪，真是苦的。
十月天，窗外雨。
夜不静，风渐停——
声微弱，温还在：“苏执，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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