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酒过三巡
时至傍晚。
一抹斜阳垂于天际，满天红霞将湖水染的绯红，几点寒鸦立于红枫树的枝头上，遥遥望着湖水旁的水榭。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此诗，应当就是如今这番景象了吧？可惜，在襄阳却是不多见啊……”
望着那红透了的天空与湖水。
黄蓉轻轻感叹着，柳眉微蹙，她如今已年过三十，可时间在她身上除了增添了几分味道味外，并未有半点变化，身段婀娜似柳，貌若桃花初绽，未施粉黛却更显素雅。
“黄帮主，乔某记得襄阳不是依靠在汉江边上吗？此景应当时常都可以看见的吧？”
落坐在黄蓉对面，身材雄伟，高鼻阔口，浓眉大眼的乔峰开口答道。
“唉……”
黄蓉笑着摇摇头，霞光下，她的笑容更显灿烂，只是眼神中含着几分苦涩。
“襄阳自是能看见，但那里的傍晚，就是残阳如血，尸累江河，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乔峰先是一愣，他并非愚钝之人，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长叹了口气。
他在川蜀所见之景，何尝不是如血残阳？
“帮主，‘白眉鹰王’殷天正与‘血观音’龙蓬都过来了。”
一名满头白发，身穿乞丐装束的老者来至黄蓉面前，沉声说道。
黄蓉心中略感惊讶，心想着先前不是传出两教打了起来，怎么的又和好了？心思转换，问道，“解风长老，他们是一块过来的？”
“手下的弟兄们就是这么说的！”
解风重重的点头，“还有，天鹰教和日月教出城时都带了不少弟子，帮主可需要老朽再去召集些人手来？”
“这……”
黄蓉心思百转千回，最后看向饮茶的乔峰，问道，“乔帮主可有什么想法？”
“我？”
乔峰指了下自己，见她不似作假，直接说道，“黄帮主其实不必忧心，‘白眉鹰王’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真汉子，还不至于会对我等动手。
至于另一个，据说他前阵子遇见了杀手，至今重伤未愈，虽不知真假，不过如今他们日月教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应当也不会轻易动手的。”
黄蓉微微颔首，笑道，“乔帮主说的有理。”
“嗐…乔某就是个粗人，一顿瞎说罢了。”
乔峰连连摆手，目光流转间，瞧见五六人从远处走来，逐渐靠近。
“黄帮主，他们人到了。”
黄蓉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着里面有一名尤为扎眼的白衣僧人，杏眼微阖。
“乔帮主，此人就是你昨夜所见的那个白衣僧？”
“的确是他。”
乔峰点了点头，缓缓道，“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却有极深的造诣，而且我见着他的武功，应当是佛门六通之术，此法，当是对佛法研究颇为高深之人才能领悟，这等佛子，却和日月教关系匪浅，当真让乔某惊诧。”
黄蓉眸子微阖，缓缓道，“据说，魔教教主东方不败前两年，曾去过北离江湖，抢夺一具佛门高僧的金身，想来这个和尚，应当是北离的高手。”
乔峰微微颔首，瞧见几人已经靠近，就连同黄蓉起身相迎。
“哈哈哈……”
殷天正哈哈大笑，笑声尤为洪亮，抱拳道，“乔帮主，多年不见，倒是愈发的雄伟不凡了！！”
“殷教主也是风采依旧啊……”
乔峰明显与殷天正是旧相识，刚一见面立刻展露笑容，想来也是高兴的。
宽松唇角含着浅笑，眸光平静，瞧不出她心中所想，她微不可察的打量着众人，见着一名戴着鬼脸面具，眸若寒刀的青年后，心中微微一凛。
“黄帮主咱们也是许多年没见了吧，老夫记得上次见你，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没想到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殷教主久违了。”
黄蓉微微颔首，行了一礼，然后又看向龙蓬，笑道，“想来这位就是龙先生了吧，小女子有礼了。
如今秋风送爽，佳肴已备，龙先生不妨取下面具，共享美食，品美酒，赏美景？”
龙蓬瞥了眼那水榭凉亭里色香味俱全的各式佳肴，回眸道，“你饿不饿？”
“你说呢？小和尚虽是谪仙人，可奔波半日，也会疲倦的好吧？”
“谁问你了？”
龙蓬漫不经心的说着，又瞧向程灵素，柔声道，“你饿不饿？”
“我……”
程灵素微微一怔，瞧见周围人望来的目光，有些无措。
“有异性没人性……”
无心这时将将缓过劲来，万万没想到龙蓬会有今日这副嘴脸，他走进亭子，看着满桌美食，啧啧嘴，叹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呐，小和尚可怜啊……”
“你戏怎么那么多？”
龙蓬翻了个白眼，拉着程灵素坐下，而后朝着外面呆若木鸡的几人说道，“黄帮主，你方才不是说用饭吗？怎么不进来？”
“哦…好好好……”
黄蓉与身旁的解风对视一眼，皆是瞧见对方眼中大大的问号。
他们皆是没想到，今日会出现这么个情况，而最为淡定的就数“白眉鹰王”殷天正了。
先前会见龙蓬，他已经领略了对方的不按套路出牌。
“这位小师父，小女子已提前备好素食，你……”
黄蓉话还没说完，就瞧见满嘴油的无心抓着一块鸡腿，抬起了头，有些呆萌的看着她。
“咳咳……”
无心战略性的咳嗽了两声，微微扭过了头，而后使着胳膊戳了戳龙蓬，袖口下白净的左手伸向他，却听他不耐烦问道，“你干嘛？”
无心连忙传音道，“小僧出门匆忙，未带手帕。”
龙蓬笑了笑，回道，“你还挺注意形象啊？”
“自然。”
无心处理干净脸颊，微微笑着，“黄帮主，济公曾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小僧有意效仿之。”
黄蓉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心下已经断定面前这人，绝非佛门中人，还未待她开口，就听到人言道，“你怎么不将下半句说出来？”
无心瞥了龙蓬一眼，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拆台，神态慈和，大有高僧气派，淡淡道，“小僧，乃出家人，非尘世中人。”
“酒肉和尚吃你吧……”
龙蓬拉过一盘水晶猪肘放在无心面前，而后埋头用饭。
黄蓉几次想要开口，可瞧见龙蓬三人这幅样子，终究没说出来。
这时。
只见乔峰站了起来，大声道，“来，咱们一同喝一杯如何？”
黄蓉眸光微亮，立马跟了上来，举起了酒杯，一同的还有殷天正连同跟随他一块来的两个堂主。
龙蓬与无心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两人一同站起。
“那就，喝一杯吧？”
黄蓉微微一笑，侧目瞧向程灵素，“还未请教这位姑娘姓甚名谁？”
“黄帮主，你唤我灵姑娘就成。”程灵素站了起来，举起酒杯。
“你能喝吗？”
龙蓬微微蹙眉，瞧了黄蓉两眼，眸间似有寒芒一闪而过。
程灵素点了点头，笑道，“喝一点，没事的。”
“那你自己注意些。”
“好。”
程灵素柔柔的应了声，掩面饮下一杯酒水，脸颊霎时红润起来，恰似天边绯红的晚霞，甚美。
酒一入喉。
场上的气氛渐渐火热了起来，待到月上枝头，酒过三巡。
那乔峰、殷天正，还有某个喜欢拉着龙蓬一块喝酒的酒肉和尚，已经开始用碗喝，甚至用坛子喝，好不痛快，好不豪迈。
“我记得灵妹妹好像是药王门‘毒手药王’一嗔大师的关门弟子吧？”
不知何时。
黄蓉已经坐到了程灵素身旁，她脸颊醉染，呵气如兰，给程灵素斟上了一杯酒，微微笑着。
程灵素这时双颊通红，眸中泛起水雾，显是醉了，听到她的问话，揉了揉眼睛，似乎是想让自己精神些。
“家师的确是‘毒手药王’，只不过他已改名叫了无嗔。”
“哦……这又是为何？”
“我师父出家之前，脾气很是暴躁。他出家后法名‘大嗔’，后来修性养心，颇有进益，于是更名‘一嗔’。”
程灵素又饮了些酒，叹道，“他老人家收我做徒儿的时候，法名叫作‘微嗔’。三年之前，他老人家改作了‘无嗔’。”
“原来如此…”
黄蓉点了点头，与程灵素又碰了一杯，显的愈发娇艳，她瞥了眼与人拼酒的龙蓬，问道，“那不知灵妹妹，又为何与龙先生相处在了一起？可是龙先生有伤在身……”
程灵素趴在了酒桌上，缓缓道，“这个…这个他不让我对外人说……”
“灵妹妹，我还算是外人吗？”
“这倒是……那我告诉你，你别告诉旁人。”
“这是自然。”
程灵素揉了揉眼睛，眸光微闪，而后又趴了下去，“前些天他到药王谷，是为了求我师父出手的，我师父不在谷中，他就让我来，现在已经治好了，不过他不让我往外传……”
“这是真的？”
“我骗你做甚？！”
程灵素忽然站了起来，给黄蓉吓了一激灵，还未等她安抚下去，她身后就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黄帮主竟然如此关心龙某的伤势？”
龙蓬将醉了的程灵素揽入怀中，静静的看着黄蓉，给她看的心里发毛。
“咳咳……龙先生误会了，我这也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随口一问……”
龙蓬轻笑了两声，抬眸道，“无心，你这吃饱喝足了，是不是能走了。”
“来了来了，你催什么催呀？”
无心一口气将一坛子烈酒喝完，对着乔峰抱了抱拳。
“乔帮主真英雄，不过那家伙催我了，我也没办法，下次再喝个尽兴。”
“下次再约！”
乔峰大笑着回了一礼，就见着无心一甩僧袍，大步流星追上龙蓬，姿态尤为潇洒。
“黄帮主。”
龙蓬抱着柔若无骨的程灵素，忽然转过了身。
“龙某知道你想弄清楚我来此处是什么意思，这要走了，我也就不瞒着你。”
黄蓉微微一怔，含笑道，“龙先生但说无妨，小女子洗耳恭听。”
“我是来找鹰王商议联盟的事，对于你们这丐帮大会，没有什么兴趣，所以…我是希望咱们两边井水不犯河水的，也望黄帮主不要给自己添事儿。”
黄蓉迎风而立，微笑道，“这是自然。”
“那…在下告辞……”
龙蓬抬脚走出几步，脚步再次停住，再深秋的寒夜里，他眸亮如星，寒如冰。
“两年前，龙某在终南山下，曾与郭大侠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当时事务缠身，无缘向郭大侠讨教一二，甚感遗憾，这黄帮主往后见着的郭大侠，麻烦向他带句话。”
“何话！？”
“就说，龙某十分期待与他一战，待到龙某抽出时间来，必定会前去襄阳，与之一战！”
“我晓得了。”
黄蓉眸子微阖，注视着龙蓬背影，犹豫一番，指尖多出一枚石子，屈指弹出，只听“咻——”的声响，那石子极速弹出，快若飞虹。
——弹指神通。
深夜月圆，繁星朗朗。
无心耳朵微动，刚想出手，却见龙蓬朝着他摇了摇头，他只得作罢。
那枚石子穿破长空，尤为精准的打在了龙蓬背脊的“大椎穴”上，打出“噗——”的一声轻响，而后约摸着过去两息，那石子骤然折返弹回，速度竟比来时还要快上数分。
一声近乎不可闻的痛呼声飘散在了夜风中。
黄蓉捂着小腹，使着木棍支撑着身体，她脸色发白，额头满是细汗，表情甚是难看，心中暗道，“此番，可真是自作聪明了……”
…
…
“唔……”
龙蓬走出一段距离，消失在了那丐帮弟子的视线里，忽然闷哼了一声，唇角溢出些许黑血。
“你说你，非要如此逞强做什么？”
程灵素闻言，刚一睁开眼，就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紧，“你快放我下来，我给你施针！”
“咳咳……”
无心双臂抱胸，瞧见龙蓬咬牙死挺，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你别死撑着了，赶紧放人家小姑娘下来，在静心凝气，别让你那剧毒的真气再乱跑了。”
“龙先生，也不是小僧不想帮你，实在是你内力太过雄厚，侵略性还强，我可没法子帮你稳下来。”
“我知道，你别说话了。”
龙蓬服下几枚丹药，而后走至路边，盘膝而坐，静心静气，程灵素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包，以银针辅助。
无心从旁护法，十分无聊的打着哈欠。
“你说你，非要还手做什么？没听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吗？”
“我只听过，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越想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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