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旋起一阵风，带走几片飘零的树叶。竹子流水摆件发出微弱的回音，如同来自山谷间的声响。她转头望去，只见水波微荡的池塘中央，赫然飘摇着几片橙黄色的落叶。它们划开天空，弄乱太阳，又向甬道飘然而去。涟漪一脉跟着一脉，不断冲刷着两岸的怪石，也不断洗涤着她那错乱繁杂的内心。
她想躲开，躲开他们，躲掉这纷纷扰扰的尘世，避开那欲壑难填的荒诞。她只期盼安宁。可回去的路，已经被他们堵住，她不得不继续听他们商讨阴谋。
卢卡已经开始说起自己的方案——有关如何合理合法抢夺他人财物的方案。
“十大家族的继承方式虽然没被法律明确规定过，”卢卡说道，“但其中的规矩，还是有迹可循的——大部分偏向于中世纪的传统：婚生长子优先，次子次之；如果长子先于家主身亡，那便是长孙优先；如果没有长孙、次孙，便会轮到次子；要是次子也没有，那才会轮到女性继承人，女儿、孙女一类的；如果继承人为未成年人，那么继承人在世的父亲或母亲，便会成为他的代理人，直至继承人成年为止；”他顿了一顿，继续道，“还有一种情况是家主既没有子女也没有姊妹兄弟——比如温格尔特家族，现任家主其实是温格尔特老夫人的侄子，他是在成为老夫人的继子后，才获得继承权的。也就是所谓的‘过继’。据我了解，岛上类似伊莱丝夫人这样的案例，几乎没有。先生，您也知道，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多数人都知道，十大家族在某些事情上，是根本不用遵守法律的，比如遗产贡金，比如婚姻事务，比如商业上的不合理竞争——也就是垄断……所以，我敢肯定地告诉您，如果咱们想用《岛内继承法》迫使莫斯家族就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我们必须从其他方面入手。”
“你说，我洗耳恭听。”
卢卡清了清嗓子，“第一种方案，我称其为‘幕后摄政’。据我调查，有个名为艾德里克·莫斯的孩子正是最佳人选。他是阿斯特丽德·莫斯的血脉，而且父母双亡，现被他姑妈收养。伊莱丝夫人只要能获得他的抚养权，并认他为继子，那想要获得莫斯家族的一切，便是顺利成章的事了。”
伊莱丝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她慌了，就好像他真要成为自己的儿子一样。她不想，她也不要……那不是她的血脉，她也无法把自己本就稀薄的爱，再无偿赠与他人。她不禁攥住双手，扣紧脚趾。别答应，别答应……求你……别答应……我有我自己的孩子，我不要当陌生人的妈妈……
“这个方案，不太行。”莱内森下了结论，“伊莱丝和他没有感情基础不说，我们和他的姑妈，也不怎么认识。这件事操作起来的难度太大，而且我也没有时间去运营这层关系了。”
“我可以帮您运作。那孩子上的并不是贵族学校，而是公立。我估计，他姑妈对他一定不怎么样，那孩子过得应该也不怎么开心……所以只要我们肯舍得出一些钱财……”
莱内森打断他道，“时间上不允许。这个方案到此为止。”
伊莱丝不禁松了一口气。
“好吧。”卢卡发出一声轻叹，“那先生再看看我的第二套方案。”
纸张翻阅声传来。
“第二套方案，我称之为‘缔结盟约，攻其不备，取而代之’。先生，这个方案就需要您出力了。据我了解，十大家族虽然表面上看似铁板一块，可实际上，却早已是分崩离析、互相内斗的存在了。诺克·莫斯之前弄过一个房产项目，为期有大概一年的样子。他不仅一改往日纨绔子弟的形象，更是以身作则，亲临一线，与其他人一同策划商业方案。在这件事上，他很用心，就连我这种不懂经商的人也能看出，他确实是想把这件事做好的。但……”他突然不说了。
莱内森告诉他道，“想说什么就说，不必吞吞吐吐的。”
“但他的努力，他的改变，却被开普塞先生毁了。相关的地皮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开普塞先生拍走，以至于诺克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事后，诺克扬言，他早晚要弄死开普塞先生……在十大家族间，这还不是孤例，往前数，有安格斯大人与维赛吉·佛罗伦间的恩恩怨怨，有开普塞先生与布尔家族的是是非非，有布尔家族与奥斯汀家族的纷纷扰扰，还有迪沃拉斯家族与莫斯家族的理念不合……原因也有很多，有政治上的，经济上的，观念上的，婚姻上的，关系上的……其中的复杂程度简直比两派的竞争还要激烈……而有些家族呢，还在私底下结成了利益联盟……比如布鲁家和莫斯家，那个房地产项目，就是由他们共同开发的。”卢卡顿了一顿，“先生，我这个方案的核心是——联盟。先生，我方案的具体内容是：我们要同开普塞先生结盟，然后通过恩威并施的方法，使莫斯家族就范。他们目前正陷于‘毒合成奶’事件当中。如果他们想要完全抽身，就必须依靠其他家族的支持。但偏偏诺克又死了，他们连个能出头的人都选不出来，所以我认为，这是我们进攻的最佳时机。”
莱内森既没同意也没拒绝。
半晌，卢卡又道，“先生，您可是开普塞先生的子嗣啊，这本身就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如果能由您出面的话……那咱们的胜率，可就会大大提升了。”
莱内森说，“不是我放不下脸面，而是我根本无法说服他。那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就算是他亲爹想求他，也得先把条件陈列好，而且不能是承诺，只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打实的利益。他不会吃我画的饼，他更不可能信任我。卢卡先生，我能看得出你很用心，但……现实并不会如你想象得那般顺遂。这个方案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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