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其也要一起去，黄沾拦着不让。宁栖禅不去节度使府也就算了，他要是连褚其也带不回去，孔循那里他没法交代。
“使君命我将褚郎君平安带到节度使府，还请郎君不要让我为难。”
“我不是为难黄都头，只是我必须看到阿禅找到她的亲人才能放心。”
“汴河那边的情况很糟，宁神医的家人如果都在那边，多半是...”
“......”
宁栖禅听到这哪里还呆得住，拔腿就跑，都忘了要与带她来汴京的黄沾道谢。
好在有褚其在，替她打了圆场。
“黄都头勿怪，阿禅是太着急去找人了才会...”
“无妨，褚郎君既然决定要陪着宁神医那就快去吧。万一宁神医的家人...有朋友陪在身边，她会好受一些。”
“多谢，孔使君那里日后我自会与他解释。”
“......”
褚其说着便匆匆去追宁栖禅了，黄沾让卓华与翁东阳跟着，他自己则是回去向孔循复命。
汴河边上码着一排又一排的尸体，有些手脚都不全了，还有的被水泡坏了。
有些死者家属抱着尸体放声痛哭，哭声里充满了悲戚与绝望。
见此惨状，饶是见了那么多生离死别的宁栖禅也忍不住心头哽咽，更别提方小小和褚其两人。
方小小边哭边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卓华、翁东阳也是双眼通红，卓华解释道：
“比之初五那日这会已经好多了，初五那天才是真的惨绝人寰，你们没有亲眼见到那日的情景是幸事。”
“......”
宁栖禅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那些尸体当中千万不要有自己家的。
这纯粹就是自欺欺人了，如此强烈的地震，死伤了上万人、失踪了数万人，宁家人怎么可能一个不损。
很快她就翻出了好几个她收养的孩子，光从死状就能看出他们是被人活活踩死的。
宁栖禅忍着心痛将孩子们的尸体一具具整理好堆放在一边继续在尸堆中翻找，卓华与翁东阳被黄沾派来保护褚其，翁东阳先行走了，只剩卓华一直还陪着他们。
直至天黑，宁栖禅翻找完河边的尸体，心中疑窦丛生。
‘怎么除了领养的那些孩子，宁家自家人一个都不见？难道发生地震时他们都不在这里吗？他们会去哪呢？’
她先是回了新石巷，然后是医馆、寺庙、官衙、书院、客栈等地方，一夜过去，死的、活的一个都没找到。
见她踟蹰着不敢去乱葬岗，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褚其还是安慰道：
“阿禅放心，你在书院救了那么多人，好人好有报，你的家人不一定就在那里。”
“......”
宁栖禅怔怔看着褚其，方小小也鼓励她，这让她疲软的身体又有了些力量，继续往乱葬岗去。
乱葬岗处，凄厉、悲怆的哭声传出老远，这让离乱葬岗还有一段距离的宁栖禅脚步踉跄，不敢再往前去了。
可只是停顿了一下，她继续往那边走。甚至加快了步伐，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乱葬岗比起汴河边更加惨，到得近前，褚其强忍反胃，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将宁栖禅抱在自己怀里。
“阿禅别过去，你的家人一定不会在里面，我们去其他地方找。”
“放开我，放开我。”
“你答应我先离开这里我就放开。”
“......”
宁栖禅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根本没有力气挣脱褚其。她发了狠，一口咬在了褚其的右手虎口上。
褚其却像感受不到疼似的，手上都鲜血直流了还是不肯松手。拉扯中，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方小小见得那些尸体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见得他们两人在泥地里打滚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原本以为自己够苦了，见了城中的惨状，她觉得自己受的那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至少她和阿娘都还活着。
方小小兀自感慨着，已经成了泥猴的宁栖禅无奈只得求褚其。
“褚郎君你放开我吧，我不过去了。”
“真的？”
“嗯，你说的对，我在书院救了那么多人，上天不会那么对我的。我的家人肯定在其他地方好好活着，我去其他地方找。”
“......”
褚其听她这么说，慢慢放开了她。宁栖禅却立马食言，迅速爬起来就往尸堆那边跑。
褚其懊恼自己怎么就那么容易相信了她的话，在方小小的帮助下才从地上起来边喊边追。
“阿禅回来、快回来，前面的人请帮我拦住她。”
“......”
宁栖禅哪还管什么褚其，只一心想着快点、再快点。就在她距离尸堆不足五步时，黄沾从一旁窜了出来拦住了她，然后在褚其的要求下将她打晕了。
黄沾虽然嘴上跟着大家喊宁栖禅神医，可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宁栖禅的医术，在给孔循汇报的时候语气也就没那么肯定。
孔循根本不信有人医术那么厉害，见黄沾说话夸张，又没把褚其带来节度使府，非但把黄沾骂了一顿，还把他打发到乱葬岗。
黄沾不敢违命，只得来到乱葬岗巡查。
他隐约看到了地上扭打的宁栖禅和褚其两人，因天黑，隔得又有些远，看不清扭打的人是谁。
直到宁栖禅跑近尸堆，听到了随后而来的褚其的声音，才赶紧过来将宁栖禅拦住。
褚其过来将宁栖禅从黄沾身上抱了过去，向黄沾道谢。
“多谢黄都头替我拦住了阿禅。”
“为何要拦着神医找她的亲人？”
“阿禅心绪不好，万一她的亲人真的在里面，我怕她会受不住。”
“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让她亲眼看到尸体，她只会......”
“不管她的亲人在不在里面，只要没亲眼看到，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至少还有个念想。”
“......”
黄沾想想褚其说的也有道理，就在刚刚他就看到一个妇人因为受不了家人全都遇难而跳入了汴河自尽的。
他不由地夸褚其细心，考虑周到。
“郎君不如随我去节度使府？”
“不了，孔使君有事要忙，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那不知郎君要去哪，我送你们过去吧。”
“去关家，有劳黄都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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