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吹过，那东西上原本覆盖的积雪本就已经松动，此时直接被吹拂开来露出了完整样貌，那是一具带着诡异笑容、浑身赤裸的人类尸体。
“尸体！！！”凯特顿时叫了起来，指着地上说到：“喂！奇拉，这是尸体啊！”
奇拉尔反倒是非常平静：“对啊，是尸体啊，怎么了么。”
“不是，你、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啊！？”凯特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这可是一具尸体！而且全身赤裸，说不定是一场凶案！对了，我们快去找莫奇、让他来调查！”
“冷静一点。”奇拉尔安抚着凯特说：“下城区的冬天，街上有几个冻死的人实在是太正常了。诶……走吧。”
“可是这不正常啊！冻死的人怎么可能露出这种表情啊，而且你看他的衣服都没有了，冻死不会把人的衣服冻消失吧！”
“他的尸体还在，这已经很好了。”奇拉尔摇摇头说道：“冻死的人是会露出这种笑容的，你见得多了也就知道了，至于他的衣服……应该是被人扒走了吧。”
凯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谁会去穿死人的衣服啊！？”
“很多人都会。”奇拉尔有些怅然地说到：“靠近港口的几个城区还好一点，下城区的其它地方包括普雷西亚每天都会有人被冻死，大多数都是失去劳动能力、染上了各种病症的工人，或者是清水服食过量失去意识倒在街头的家伙。”
“你看他胸前的双手上那些伤痕，多数是烫伤，看起来应该是做过魔晶矿渣的搬运工作；与魔晶接触得多了，未加保护的状态下短则三五年，长则十年，整个肺部都会晶化，彻底失去劳动能力，这样的人在普雷西亚并不少见。”
“一件崭新的冬衣价格大约是七十枚铜币到一枚银币之间，即便是二手货最少也要三十个铜板，而就是这三十个铜板很可能就会决定一个人能否熬过冬天。”
“相比于死亡的威胁，死人的衣物又有什么可忌讳的呢。他现在冻死，而不是半个月之后，已经可以说是一种最好的结局了。”
凯特听得毛骨悚然，在他之前的半生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更别说是见过了，他意识到了奇拉尔话中的含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半个月之后他的尸体可能被……”
“被吃掉。”奇拉尔点头说：“虽然阿尔忒弭亚河港口附近有加热河水的法阵使其不至于封冻，即便是冬季都会有大量的货物吞吐，但是毕竟一些支流和上游河段没有这种财力来制成这种奢侈的活动，所以冬季的货运量会比平时下降大约百分之三十，也因此会有大约百分之三十的工厂选择停工，整个下城区就会有相当一部分人会失去收入来源，而由于消费的萎缩，失去收入的人可能远远不止百分之三十。”
“而平时工厂开出的工资，让这些即便是最省吃俭用的人也很难积攒出足以支撑其渡过整个冬天的积蓄，更何况有些家庭还有孩子要养活；而一旦不善理财，或者出现了诸如生病一类的意外事件，他们的积蓄就会被迅速掏空，饥饿和寒冷便随之而来……”
“别说了，我明白了！”凯特抱着自己的肩膀，他身上的衣物分明非常保暖，却感受到了十足的寒冷，自内而发的寒冷。
随着脚步逐渐深入普雷西亚，凯特看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那些都是书本上和传言里不会出现，但是却真实存在的东西。
从开始到现在不过是六七条街的路程，凯特已经见到了四具倒卧在路边的尸体，其中一个人的呕吐物还没有完全凝固，但是却已经完全没有了呼吸和心跳。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很多只穿着一身单衣的行人行色匆匆地走在路上，一些在大街上蹦蹦跳跳的小孩子甚至没有鞋子，脚丫冻得通红，却还要四处去捡拾从中城区飘过来的传单，偶尔一辆垃圾车经过，还会有不少人爬到上面去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可用之物。
马匹新鲜的马粪是他们的最爱，他们会冲上去将自己已经冻得裂开的脚丫塞进去，据说新鲜的马粪能够治疗冻伤。
这些都是凯特从未见过的体验，可是却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他眼前。
同样是生活在一样的银月城，经历的却是全然不同的人生。
忽然，奇拉尔一把抓住了凯特伸进口袋里的手臂：“你要干什么。”
“我还带着点钱！”凯特喊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呼……你要是真的为了他们好，我建议你什么都别做。”奇拉尔看到周围的人的目光开始变得不善，一打响指让一簇火苗在自己的指尖上燃烧起来。
“法、法师！！！”
周围的人群一哄而散，只有几个孩子还好奇地看着他们。
奇拉尔连忙拉着凯特走进了下一条街，刚刚转过街角凯特便甩开了他的手臂：“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么！？”
“我只是见得多了而已。”奇拉尔叹了口气，拍拍凯特的肩膀说到：“你想要做的事情，我曾经也做过。”
“那时候我刚到普雷西亚不久，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于是我给了他一枚银币，那可是我当时一半的资产。你猜之后发生了什么？”
没等凯特回答，奇拉尔自顾自地说到：“他抢走了我的上衣和里面的另一枚银币，甚至还想把我脱光，我玩命一样才跑回家里，路上还损失了一只鞋子，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夜的噩梦。”
“而第二天我开门的时候看到了他赤裸的尸体，额头上血肉模糊，被掰断的手指上还挂着一丝棉絮。”
凯特沉默了，他的表情透出痛苦、迷惘和丝丝愧疚，开口说到：“那、我就不能帮他们么，他们实在是、实在太可怜了。”
“如果你有这个想法的话，那么就买一点粮食吧。”奇拉尔叹了口气：“下城区的人命都很硬，有一口吃的就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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