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对敬老院一无所知，学公共卫生四年，却从来没有亲自走进过任何一家敬老院。
因为在中国，“敬老院”是一个贬义词。
但凡把老人送进敬老院的年轻人，都会被别人说成是不肖子孙。所以我家族里，没有任何一个老人被送进敬老院。
除非是老人不听话的时候，晚辈会用“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去敬老院”这样的字眼吓唬老人。这句话比任何仙丹妙药都要灵便，只要晚辈一说，老人立马变得百依百顺。
这就是为什么，米兹说要开敬老院的时候，我和水志刚会这么排斥的原因。我觉得敬老院是一种道德败坏，丧尽天良的存在。
谁要是敢明目张胆把老人送进敬老院，那家人一定会被街坊邻居指着脊梁骨骂得狗血淋头！
同理，开敬老院的人，便是罪魁祸首！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正因为有人开了敬老院，所以才给懒汉可乘之机，把不愿赡养的老人丢到敬老院去自生自灭。
我要是开了敬老院，我会不会被整条街的人骂几辈子都不得安生？
为了对敬老院有所了解，我上网搜了几本写敬老院的网络小说。
结果看完以后，我被吓得几天几夜睡不好觉！
我看得第一本关于敬老院的书，就写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开头。
第一章说，敬老院里的孤寡老人都是些几十年没摸过女人屁股的老光棍。
这些老男人腿脚虽然不能动了，但是眼珠子还会转。他们贪婪地看着前去探视的年轻女主，恨得男主用眼神狠狠瞪给几个死老头，让他们收敛好自己的眼神。
我看得脊背发麻！要我去伺候这种几十年没摸过女人屁股的糟老头，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米兹为什么要去闯这种恶毒的地狱？她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想着去伺候几十年没摸过女人屁股的老光棍？
我把小说推送给米兹，让她自己去细品里面的猥琐情节。
第二天米兹拍着桌子大骂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书是哪个王八蛋写得？！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个作者仗着自己年轻气盛还会用电脑，就写些诋毁老人的恶毒言论！我已经举报了，这么恶毒的小说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投推荐票！”
米兹捶着桌面质问我：“写小说的人是为了博取流量才胡说八道，你怎么也跟着没脑子胡乱相信？几十年没摸过女人屁股算什么，我还连续十几年都在摸死人屁股呢！你要是把我的故事改头换面写本小说，流量肯定也不会少。”
我看着手机，弱弱地说：“可是这本书上说得也没错呀。这些糟老头几十年没摸过女人屁股，他们看见年轻女人肯定会色眯眯的。那种眼神我可受不了。”
米兹平时都是一副二不浪荡的样子，唯独这次她冷下脸对我说：“麦子，你是在医院里待过的人。那些年纪大的老年患者你伺候得也不算少了吧，你见他们哪个人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你。”
“那不一样。”我说，“医院里的病人只是偶尔生病，他们没有几十年没摸过女人屁股。”
“真是口说无凭。”米兹说，“你亲自跟我去一趟敬老院，去看看里面的老人看你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样的。这种利用他人弱点妄加诬陷的文章太恶毒了！编辑审稿的时候也是只看流量不看内容的吗？”
被米兹这么一说，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了。我从来没有去过敬老院，所以我完全想象不出来，敬老院里长什么样。会不会和医院里的病房一样？或者和精神病院的隔离区一样？
到日本的第二天，米兹就带我去见了一个叫山本水藤的东京女孩。
“Yama酱！”米兹叫了一个相当亲昵的称呼，翻译成中文就是山姐姐的意思。
山本水藤笑起来特别好看，有种日本女孩特有的温柔和妩媚。“欢迎你来日本，米兹！也欢迎新朋友，麦子！”
我随和地跟山本水藤握了握手，感觉我过去四年学得东西都没什么屁用，今天才算是人生第一次实战学习。
山本水藤带我们走进一个小区，她介绍说：“这个小区里一共有57户老年人，他们大部分是独居，少数和子女居住。我们在1号楼的物业处设置了一个老年之家，就在1号楼的二楼。
“这个小区的老人养老有三种模式，一种是他们自己住家里，平时我们都不用管他们。我们只是会定时去家访，或者他们有困难打电话给我们。
“第二种是他们自己住家里，但是一日三餐要到物业来吃。他们每个月都要给物业交餐饮费，物业会根据他们的情况做餐饮。
“第三种是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有三个，就住在物业。那三个老人的一切生活起居都要由物业的护工负责。”
“这样挺好的。”米兹用英文对山本水藤说，然后她又用中文跟我说：“可惜不适合中国的环境。”
“为什么呀？”我问。
米兹干笑两声说：“中国大妈闲不住，她们要出去跳广场舞。”
我听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妈跳广场舞就不适合这种居家养老模式？
还有，既然这种模式不适合中国大妈，为什么米兹还要专门来日本考察呢？
我们一路往小区里走，米兹又换回英语对山本水藤说：“欧美的大部分国家我都考察过，他们的养老院基本分两种模式。一种是类似日本的居家养老，还有一种是专门开设的老人之家。”
山本水藤笑着问：“看过那么多国家的养老院，你觉得哪一种模式更好？”
米兹咂咂嘴说：“各有利弊。无论哪一种，生活质量都不高。不是因为养老院的管理有问题，而是老年人的身体不好，不管怎么活都不开心，每天还要承受满身病痛折磨。”
山本水藤尴尬地笑了笑，“你为什么不继续当医生呢？当医生就可以帮他们医好病痛。”
米兹笑道：“Yama酱，你把我当圣母玛利亚啊？吹一口仙气就能让他们返老还童。身体机能老化是不可逆转的，无论怎么医都只有一个结局。”
“我听不明白。”山本水藤说，“你到底想开一家什么样的养老院呢？”
“最普通的那种养老院。”米兹说，“没什么特别的，别人改变不了的事情我也改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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