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听了她的话这才相信黎卿卿真的是疆北的人，不是族内人不会知道圣坛，也不会知道四大长老，一想到此处几人忍不住哭起来：“你当我们想吗？如果不是那个人把我们劫走，我们哪里会离开族落？”
沈玥璃听着这些话有些疑惑，这个疆北是什么地方？黎卿卿又是疆北的什么人？圣坛是什么？
不过此时都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最好时机，一道漆黑的利箭笔直射来，沈玥璃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拉开眼前的一个祭祀圣女，利箭直直射入沈玥璃的胸口，那箭的力道过大，打得她几乎要倒地。
“沈小姐！”冰灵抱住她倒在地上，惊呼一声。
那边的沈耀翎手持弓箭，覆上面具喊道：“角斗场可不是让你们叙话闲聊的地方，沈小姐，既然你自己下的场，就要按着这里的规矩来，不守规矩的，可别怪这场中利箭无情。”
“卑鄙小人！”冰灵恨得咬牙切齿，就要冲上去怒骂，沈玥璃一把拉住她，这时候可不能逞口舌之利。
这一箭受得有好处，那三个女子至少相信了沈玥璃不会真心想害她们，围在沈玥璃身边问道：“你真的能救我们吗？”
“当然。”沈玥璃肯定的点头。
“那好，我们不打了！”
她们的歇战引来了沈耀翎的不满，只见他一挥，四方的弓箭手便绷紧了弓弦，拉得弓箭“咯吱”作响，只要一松手，场中便无人可以活命。
几根利箭同时射来，荆伊的飞镖神出鬼没纷纷打落，挡在了沈玥璃前面，看着几人残破不堪的样子，内疚不已：“是我来晚了。”
沈玥璃艰难地摇头：“他来了吗？”
“来了。”
他是四皇子宇文钰麒。
说来好笑，这位四皇子与沈玥璃第一次见面，是沈玥璃要射杀宇文钰枫的时候，第二次相见，却是宇文钰枫与沈耀翎要射杀她的时候，这两回见面的时机，都称上雅致。
四王爷忠厚的脸上写着着急和无奈，难得的用王爷身份喝退下人直入了宇文钰枫的包厢：“二哥，你怎么这般胡来？”
宇文钰枫对这位救了他一命的四弟可没有什么感激之情，在他看来，这样一个愚蠢憨厚的皇弟只配待在京中的一角安安份份地混日子，拿着该有的皇粮混吃等死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像今日出现在这里，还对自己大呼小叫，是万万不该做的事情。
“我不过寻个乐子，怎么就是胡来了？”他不悦地看着宇文钰麒：“倒是四弟你，没大没小见了我这个哥哥也不见行礼，上来就大喊大叫，才是真的胡来！”
宇文钰麒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可是一想到那位姑娘的一番话，又觉得实在顾不上这兄弟之礼，急声道：“二哥啊，大哥出京不过两日，你就要杀他喜欢的女人，等他回京了，你要如何交代？这沈家的三公子也是胡作非为，怎能杀了自己小妹？”
看重兄弟之情的宇文钰麒显然不是知道沈家的亲情只是一种玩笑，果然沈耀翎让他的话逗得笑起来，阴恻恻地声音说道：“四王爷此话差矣，我只是想让那几个女子角斗一场图个乐，我五妹看得过瘾要自己下去同乐一番，与我何干？”
这样的歪理让宇文钰麒听着就生气，干脆不理他，只对宇文钰枫说道：“沈家五小姐乃是与大哥定了终身的人，二哥你如果真想要得到东宫之位，只能拉拢大哥，不然大哥去父皇跟前参你一本草菅人命，你说父皇会怎么想？更何况军师与五小姐来往甚密，若是得罪了军师，还会有谁在父皇面前帮你游说？二哥，再过不久疆北和漠烟三族的人就要来京中了，这些族落都是当年大哥打仗打下来的臣族，你若是在这时候伤了五小姐，大哥一怒之下挑拔这些人，你以后要怎么立足？”
“够了！”宇文钰枫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水都滚到了地上，阴毒的眼神看着宇文钰麒：“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以宇文钰麒的脑袋哪里想得到这么多道理，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宇文钰麒倒也直率得可爱，伸出手指一指，就指向了场中正与宇文钰枫对峙的沈玥璃：“正是五小姐写信告诉我的。”
这答案差点让宇文钰枫气得吐血，沈玥璃倒是算得机巧，借宇文钰麒的嘴来告诉自己，若是再敢动她一根毫毛，只怕宇文钰烨要连他枫王爷的地都翻了报仇。
这主意是沈耀翎想出来的，他的气自然撒到沈耀翎身上，冷哼一声：“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沈耀翎受了一顿无妄之灾一般的谩骂，本来也就没有预算沈玥璃的份，只想对冰灵下手，谁能想到沈玥璃护着下人竟然连她自己也敢赌进来？
角斗场里冰灵扶着受了箭伤的沈玥璃就要离去，既然宇文钰麒出现在了这里，沈玥璃就有足够的把握安然离开，她最初唯一的担心只是，宇文钰麒不肯来。
那几个祭祀圣女跟在她后面，有些窃喜没有信错人，只不曾想到，她们尚还没有走出角斗场，就被三根箭当场射死！
沈玥璃猛地回头，看到宇文钰枫正在搭弓瞄准，一把将冰灵和黎卿卿拉到身后，瘦弱的身子透着坚定的力量，眼中的敌意和恨意直直望着宇文钰枫……你敢动她们试试！
那眼神太尖锐，带着宁死不退的悍然和倔强，宇文钰麒从上看到时心头一颤，这样的眼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了，那一年看到，还是在他的大哥宇文钰烨身上，而那一年，整个京中，整个大周国，血流成河。
所以他始终记得这样尖锐而凌厉的眼神，多年后再相见，他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宇文钰烨。
平和无争的四王爷顺着楼梯来到角斗场，亲自带走了沈玥璃三人，宇文钰枫已经搭好的箭只能恨恨放下，眼皮都恨得在发抖，将弓箭扔进沈耀翎怀里，转身离开。
“多谢四王爷出手相助，救人之恩，沈玥璃不敢忘。”沈玥璃失血过多脸色发白，强自挣扎着向宇文钰麒谢过恩情。
宇文钰麒见她红血染衣衫，急得满头大汗，这人可千万不能死，若是死了他今天的辛苦就白费了，他着急地说道：“沈小姐哪里话，都是我二哥性子太过了，还是赶紧看医吧。”
“回烨王府。”荆伊赶来一辆马车，对着一行人喊道，几人托着沈玥璃上马车，快马加鞭地朝烨王府赶去。
宏祈正认真地捣着药，这个加几钱，那个放几把，看着荆伊背着半个身子染红的沈玥璃跑进来时，他手里的杵子猛地掉在地上，仿乎看到了那一天，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眼里的惊慌更甚。
“宏祈别傻站着了，赶紧给沈小姐止血医治！”荆伊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把沈玥璃放倒在床上，也顾不得她自己也是一身的血。
宏祈回过神来，提了药箱过来查看着沈玥璃的伤势，倒了些止血的粉末，看着那胸口的利箭，却下不了手。
“怎么了？赶紧取箭啊！”荆伊急得喊道。
宏祈满手是血，退了几步望着沈玥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不敢取，这箭我认识，上面的有倒钩，取出来要带走一大片肉，血就止不住了，这箭，不能取。”
“你是说……这是……这是……”荆伊一瞬间红了眼眶，眼泪都快要掉出来，后半句话怎么也不敢说出来，抓着宏祈的手反复确认，是那种箭吗？宏祈你没有认错吗？
“是，这就是……四勾箭。”宏祈像是失了魂一般，只低声说话，傻傻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玥璃，满脸的痛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冰灵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上已全是泪水，自己一身的伤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仔细检查着沈玥璃胸口插着的利箭，反复地确认，可反复确认的结果却令她更加绝望。
“飞鸽传书，通知少主。”荆伊面色死灰，沈玥璃死定了，这个会关心自己伤势的主人，死定了，“宏祈，延住沈小姐的命，撑到少主回来。”
“为什么又是他？”宏祈的声音极小，小得快要听不见，可是这一屋子的人却都猛地僵住，听他细声呢喃：“为什么，又是他？”
“别这样宏祈，少主……比任何人都不想这样。”冰灵难过地说道。
荆伊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光一亮，疯了似地驾了马冲军师府赶去，打飞了军师府看门的下人，依着琴音找到了正在安静抚琴的楚殇，直挺挺跪下，“咚”地一声，额头触地，一道血丝蔓延开在地板上：“求军师救我家小姐一命！”
楚殇那根刚续好的琴弦，再次从中而断。
屋子里只剩下沈玥璃和楚殇，他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犹豫许久：你本是命中注定该死之人，我该不该救你？
你就此死去，天下浩劫可免，百姓灾苦可免，我该不该救你？
家师遗命尤在，我当顺应天意，不作逆天改命之事，我该不该救你？
他在心底问了自己一百次，犹豫的念头拉扯着，让他头痛欲裂。
最后这位清绝出尘的军师只能长叹一声，笑话自己，不过是再折几年阳寿，罢了罢了，命中有你一劫，逃也逃不过。
他解开沈玥璃外衣，意外地在她手臂上看到一点殷红的守宫朱砂，微微愣住，又苦笑一声：沈玥璃，你瞒得众人好厉害。
如玉的双手抵着沈玥璃后背，他的双手升起光辉，一团柔和的光晕包裹着，自他眉心冒出一点朱砂，在他如谪仙一般清傲的脸上添了几许妖娆色，那朱砂的颜色由浅渐深，像是一滴血凝在那里，细细看去，还能见到几道血丝在其中涌动着，像是要冲出来一般。
他右手结了个手印，点在眉心，那几道不安份的血丝冲破阻碍游出来，滚成血珠，落在了他玉辉闪耀的手指上，这双手再一按，将那几滴血埋进沈玥璃体内。沈玥璃惨白的脸色有了渐渐的红晕，胸口怎么也止不住的血停下来。
他放倒沈玥璃，拉过被子给她盖上，看着她昏迷过去的睡脸，并不知道他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往日里他总是通达，是与非他也能辨别，哪怕是做些错的事情，总是往对的方向走着。可是遇到沈玥璃以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记得初心。
若一开始，不去那酒楼就好了。
要么，不那么多次地去看她，不要好奇所谓天之异人到底是什么人，不要接近她，从一开始就置她于死也好了，死一个人救千千万万的人，是仁还是孽，也随便了。
可哪里有那么的要是和如果？他看了一辈子别人的命相，这时候却看不清自己的了。手心里那些纷乱无章的曲线，要如何作解？
打开门时，众人以为是他们看花了眼，楚殇一头漆黑光亮的长发变得白如雪丝，满头银发，还有眉心那点似长在那里的朱砂，那个仙风道骨的军师怎么会突然就起了妖孽色，透着惊心动魄的美艳？
“不必担心，一个时辰我就会好了。”楚殇的笑容极虚弱，果然他们又看到自他发端起，那些银发开始变黑，照这个速度，一天之内他的确可以白丝换黑发。
“军师你……”荆伊疑惑地问道。
“我只能维持住她两天的寿命，她胸口的箭总是要大夫取的，而且，我想烨王爷也不会希望是我把这支箭拔出来的，他的心魔，总是要自己解开的。”楚殇唇色惨白，缓缓说话，脚下一个虚浮，差点倒在地上，幸好扶着了门柩。
“军师，你也救不了沈小姐吗？”冰灵听不下去他这一篇玄妙的话，只想问正题。
“不能。”楚殇回头看了一眼躺着的沈玥璃，摇了摇头，“若我可以，倒真想救她，哪怕……罢了，天意吧。”
他说完不再回头，踩着一地的月光缓缓走离了烨王府，清风拂来，白发齐飞，正好他今日还着了白衣，在月光里像是要羽化而去的仙人。
“他或许真是仙人转世也说不定。”荆伊叹息一声。
“仙人转世又如何，沈小姐不还是没有醒吗？”冰灵忍着眼里的泪光，如果不是她们，沈玥璃这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危险？
大家都守着沈玥璃，连宇文钰麒这个外人都留守在烨王府，虽然他的目的是最特别的。他盼着沈玥璃醒过来，如果他醒不过来，只怕宇文钰烨这尊凶神又要大杀四方，而他的二哥首当其冲，兄弟是否相残，全系在沈玥璃一人的命上。
他虔诚得只差跪下来求求菩萨大发慈悲，放过沈玥璃这小女子一命。
唯有宏祈不见人影，整个烨王府遍寻不找，黎卿卿找了他好久，想跟他道歉，是因为自己莽撞才害得沈小姐快要丢掉性命，害得宏祈又要没有姐姐。
宏祈躲在一间很久没有人住过的屋子里，抱着膝盖蜷成一个小小的影子躲在黑暗里，明亮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是在这间屋子里他失去了他的亲姐姐，就在前一个晚上，他还在跟姐姐闹脾气，惹得她生气，第二天，他的姐姐也像今天这样，被烨王爷背回来，胸口插着一支箭。
他拔出那支箭，却怎么也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他的姐姐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永远闭上了眼睛，任他哭得撕心裂肺也再醒不过来。
可是玥璃姐姐，我没有惹你生气，我从来不敢让你生气，你为什么还是要走？
“宏祈。”找到他的人很特别，是沫子。她一直在沈府里等着，是烨王府的人过去通知了她才赶回来，可是回来之后却得到沈小姐命在旦夕的消息。
“你走开，不要来这里，这是我姐姐的房间。”宏祈小声地说道，也不抬头看她，固执地埋着头，不肯跟人说话。
“可是你的玥璃姐姐还在等你去救啊，至少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在少主赶回来之前，沈小姐的命，要靠你啊。”
沫子有些心疼这小家伙，拉着宏祈的手认真说道，她心思细腻，不然也不会派去照顾大大咧咧的黎卿卿，这时候也最懂得如何安慰人。
宏祈听了她的话，果然抬起头来，一眼的泪水籁籁而下：“沫子，我是不是很坏，所以大家都不要我？可是我已经很努力地做一个好孩子了啊。”
宇文钰烨的马直接骑进了前院穿过了后堂，停在了房门前，一把推开房门，脸色阴沉得足以杀人，对着一屋人怒声喝道：“滚出去！”
黎卿卿要说话，被黎锦一把拉开捂住她的嘴，慌忙把她带走，他这两日一直跟着宇文钰烨便知道，宇文钰烨两日不休不眠不吃不喝地策马而归，千里良驹都要跑断腿断气，他还嫌不够快，扬起的马鞭噼啪作响。
而信中说得分明，是黎卿卿闯出了祸事，拉进了冰灵，这才牵扯到沈玥璃。
以少主的心性，只怕就算死一百个黎卿卿和冰灵，也愿意换一个沈玥璃回来，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等了这么多年，只为等沈玥璃的出现。
如今却因为这么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这希望马上就要如泡沫一般粉碎，无人敢想象宇文钰烨现在的怒火。
在这种时候，唯一敢与宇文钰烨说话的人只有宏祈。宏祈看了他一眼，说道：“烨王爷，那箭是四勾箭，当年是你设计出来的。”
语调里尽是愤恨，就是这种箭带走了他姐姐的生命，所以不管这些年宇文钰烨如何待他好，他对无法原谅宇文钰烨。
宇文钰烨的脸上满布冷霜，看着宏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勾箭，大周国利器，当年是他设计出来用以对付敌人，比之平常的箭多了四个倒勾，顺着箭头埋进人身，就算没有被箭射死，拔箭之时也会带走大片的肉，流血不止，无可救药。
当年……当年宏珍也是死在这箭下，死在他亲自设计出来的箭下，他想起了山坡僧人说的报应，他以为当年的宏珍已是报应，已是他杀孽无数的轮回，为什么沈玥璃的命也会悬在这箭下！
所以宏祈才会说，为什么又是他？难道上天拿走他的还不够吗？他的报应还不够吗？
他坐到床边，看着脸色如纸命悬一线的沈玥璃，突然觉得这世间事真是荒谬，刚要给他一丝希望，这希望马上又要熄灭。
“沈玥璃，本王说过，你的命是我的！”宇文钰烨眼中的狠色透着决绝，却有着掌天掌地难掌她生死的挫败感。
便是京中恶鬼又如何，便是执掌权柄又如何，该留的人总还是留不住。
“宏祈，备下止血药，越多越猛越好，本王要取箭！”他突然喊道。
宏祈走进来，看着宇文钰烨，咬着嘴唇半天才说道：“取了箭她会死的。”就跟自己的姐姐一样，会死得毫无办法。
“不取，她就能活吗？”宇文钰烨狠着脸色说道，这箭不拔出来，沈玥璃是死，拔出来，至少还有万分之一的活命机会，宇文钰烨要赌这万分之一！
宏祈还要说话，却被宇文钰烨脸上的狠辣之色吓住，他撕开沈玥璃胸前的衣服，看着那只直直树在她肌肤之上的利箭，那曾经帮着立下赫赫战功的好箭，也是取走他心爱之人性命的毒箭，不知该爱该恨。
粗砺的手掌捏着沈玥璃下巴，他凶狠地看着沈玥璃的脸，几乎要贴上去，低声说道：“本王不准你死，你就休想死掉！”
然后他的手握住那箭身，按住四周的肌肤，他太过用力，手都在颤抖，手上的青筋也根根鼓起，指骨泛着异样的白色，箭身承受不住他的大力，在他掌心折断，断裂处戳进他的手掌，而他像是不能感受到疼痛一般，任血液从他指缝里流出来，滴在沈玥璃白皙的肌肤上。
陡然间他眼神一利，握着那断掉的四勾箭，猛地一带抽出来，果然带走沈玥璃胸口大片的血肉，撕裂的声音都能听到，沈玥璃在昏睡中都痛得惊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痛苦地叫喊一声，又陷入更深的昏迷中。
宇文钰烨速度点住伤口周围的穴道，接过宏祈递过来的止血药粉，倒在她伤口上，用棉纱用力按住。
可是那些血啊，那些殷红温热的血像是蓄许久的洪水找到了打开的闸口，疯了似地往外冒着，只不过转眼，那洁白的棉纱便染得通红，还染红了宇文钰烨的双手，跟他的血融合在一处，源源不断地流着。
“沈玥璃，你给我争气点，不要死！”宇文钰烨恶狠狠地声音没有任何威慑力，只有全部的请求，堂堂烨王爷，他请求沈玥璃不要死。
宏祈快要把下唇咬破，颤抖着手将一瓶又一瓶止血的药倒在她伤口上，换着一次又一次的棉纱，却怎么也不能止住血，哭着声音喊道：“王爷，止不住血，王爷！”
外面的人听到宏祈这一声喊，几乎瘫软下去，绝望了，还是跟五年前一样吗？还是留不住吗？
“王爷，她牙齿咬得太紧，汤药喂不进去。”宏祈端着一碗药半天撬不开沈玥璃的嘴，只能急着向宇文钰烨求救。
宇文钰烨自己拿着药碗喝了一口药，对上沈玥璃紧闭的嘴唇，那嘴唇像是咬着最后一口气，死活不肯松开，宇文钰烨狠着眼色或用牙咬或用舌撬，两人口齿之间一片鲜血模糊，还夹着药水，好歹将她紧闭的牙关打开了一丝缝，把这碗汤药给她灌了下去。
接下来的，就只有等了，听天由命，看她命有多大，能不能挺过去。
沉默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基调，宇文钰烨手上的血有些地方都已经干了，可是沈玥璃的胸口还在失血，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都没了颜色，看着像是马上就要死去一样。
宇文钰烨不敢看，只能努力按着她流血的地方，那宽大的手掌像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传递给沈玥璃。
就在他都已经失去信念的时候，突然宏祈尖叫了一声：“止住血了！烨王爷看，没有流血了！”
低着头沉默的宇文钰烨听到这句话立刻低头看，松开一直紧按着的棉纱，果然看到她的伤口不再流血，几乎有碗口那么大一个疤，但终于不再流血不止！
这几乎让宇文钰烨惊喜得要喊出来，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他的手在轻微的颤动着，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靠在床柩上，看着依然沉睡的沈玥璃，干涩的嗓子低着音量笑了一声：“不亏是天之异人，终是不同一些。”
他的目光突然定在了沈玥璃的胸口上，那里有几道与众不同的颜色，那是几道血丝，细得让人几乎查觉不到，有着淡淡的玉辉色，在沈玥璃的伤口像是结了一道细密的网，网住了血肉。
宇文钰烨的瞳仁微缩，问道：“楚殇来过？”
“是，若不是军师，只怕沈小姐撑不过两日之久。”宏祈低声说道，他知道烨王爷一向不喜欢楚军师的，也不知道烨王爷会不会生气楚殇碰了沈小姐。
“楚殇！”明明是楚殇延了沈玥璃两日之命，可是宇文钰烨却一副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他的神色，宏祈觉得这是自家王爷有些不讲道理了。
沈玥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到了上一世她临死的时候，那些人的棍棒和鞭子，罪恶的笑声和诅骂，她的绝望和恐惧，都那么的真切，像是重新经历了一场，那些扬起的血，溅飞的泪好像重演一次。
她大声地呼救，哭喊着饶命，可是死亡的灰色渐渐染尽了她全部的世界，连血都变成了灰色。
只有一角藏蓝色的衣袍在一片灰色中，那是唯一的颜色，她像上一世一样，用力地抓住，听到他淡淡的叹息声：罢了，好生葬了吧，你若有知，来生不要再投胎至这户人家。
你是谁？为什么声音不像楚殇？
奋力挣扎，沈玥璃的身子艰难抬起，她就要看清他的脸，却被一团光线刺得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没有了人在前方。
“楚殇，楚殇……”恶梦中的沈玥璃一声声叫着，她想看清楚殇的脸，就好像那是一个执念，她唤着他的名字，想说一声感谢，感谢上一世唯一一个让她有些许贪恋人世美好的人。
可是当他消失之时，沈玥璃却惊得猛地睁开了眼睛，睁眼所见便是宇文钰烨阴冷如霜的脸色……他在这里拼尽全力救她回来，她的梦中心心念念的竟然是楚殇！
这愤怒来得莫名，宇文钰烨几乎是被这愤怒烧毁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理智，扣着沈玥璃的下巴，声音压着怒火极为渗人：“你很想他吗？”
“不，不是……”沈玥璃让她捏得发疼，她想解释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这一挣扎又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眉心发皱，宏祈也不敢上前动劝，烨王爷在这里陪了有快三个时辰了，为了救回玥璃姐姐急得只差杀人放火，可是玥璃姐姐的梦里，怎么会是楚军师呢？
梦便梦了，还在梦里叫出了他的名字，像烨王爷这样自傲的人，只怕无法忍受。
这样想着，宏祈只能着急，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个时候的烨王爷是一点就炸的火药，只怕就算是玥璃姐姐也惹不起。
宇文钰烨松开她，扔下一句：“好好活着，等本王三年之后取你性命！”这绝情的话刺得他自己心底发疼，就知道这女人没有感情，任凭自己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有半点感激！
楚殇？就让你的楚殇一步步害死你吧！
“烨王爷我……”沈玥璃急着有话要说，话还没有说完宇文钰烨已经出了门，身影不见。
沈玥璃知道这误会只怕大了，却要怎么解释呢？说自己死过一次，上一次死之前遇到过一个温柔悲悯的人，只是想说一声谢谢吗？
谁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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