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疆北呢，且不论他们跟靳祈除了生意之外还有何合作，沈玥璃只想知道，将要嫁给靳祈的那个女子是谁。
疆北重要的女子，无非就是这三大家族里的女儿们，贾婷这三十四岁的高龄那是绝不可能了，更何况她看中的是宏祈，于是就只剩下萧盈余和扎西飞飞。
萧家那位萧长老在当时在谈判的时候吃相可是太难看了些，又开罪了宇文钰烨与自己，靳祈还指望着跟宇文钰烨合作，所以只怕是跟靳祈有些疏远，看来看去，这可能性最大的，便只有扎西飞飞扎西小姐了。
看来那位扎西飞飞小姐性格高傲看不起人，也不是没有原由的。
“你来做什么？”扎西飞飞在疆北看得沈玥璃越久，便越怀疑她那个死得不明不白的扎西顿吉大哥，肯定是跟沈玥璃逃不脱干系的，所以说话间那是相当的不客气。
沈玥璃好脾气，不计较，只是不卑不亢，沉声说道：“我在想，扎西小姐要不要了解一些靳祈太子的喜好？”
“你在说些什么话？”扎西飞飞眉头一皱，沈玥璃怎么一句话直接插进了她心窝。
“想必萧长老有告诉过你，我与靳太子两人关系极好，那么，如果我跟靳太子说，萧家的小姐更适合他娶回去做妃子，或许他会听我一句劝也不一定。”
沈玥璃跟扎西飞飞说话的方式同与萧盈余的完全不同，跟扎西飞飞讲话时，她的刀子磨得豁亮，刀锋凌厉。
“你敢！”扎西飞飞喝了一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瞪着沈玥璃，喝道，“我与靳太子的婚事是早就定好了的，就算你是异人，也无法更改！”
气势这种东西，有时候的确跟高低有关，但有时候，也跟底气有关。面对着扎西飞飞的欺身压下，沈玥璃拂了拂衣袖，神色散淡地笑了笑：“当初楚国师算命，算京城中枫王爷宇文钰枫必为天子，后来你猜怎么着？”
后来怎么着，后来他死了，但沈玥璃也未得好果。
强行逆天改命这种事，真的会有报应的，沈玥璃一直都相信这个。
但这自然是不能说给扎西越燕听的，所以沈玥璃好整以暇地抬着眼，回看着她：“后来他死了，被我害死的。”
扎西飞飞是高傲的人，沈玥璃想要击垮她，只有比她更高傲，更目空一切，更张狂，“我连未来天子的命数都能改变，你说我改变你一个小小的扎西飞飞的婚事，有没有可能？”
沈玥璃自打来疆北，敛了戾气收了狠色，平和了许多，几乎没有几个人见过沈玥璃脸上再露出过强硬的颜色来，扎西飞飞今日算是撞了头彩，见识了最蛮横无理又碾压一切的沈玥璃，她的高傲，在沈玥璃面前不堪一击。
“你为什么要帮萧家！”扎西飞飞心虚，沈玥璃的故事在疆北流传得不算多，但也不少，尤其是他们这几大家族之间更多有传播，所以她听闻过沈玥璃的那些狠毒事，不能不紧张。
沈玥璃冷笑一声：“为什么？当初你哥哥差点要强奸了我，这等大仇你说我报不报？”
扎西飞飞倒也没有笨到全无脑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你真的要帮萧家，绝不会来提前通知我，你是故意的！”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到位的富贵荣华变成云烟，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做这种残忍的事吗？”沈玥璃笑起来，甜蜜可爱，如恶魔的引诱，透着醇香，裹着蜜糖，你只要吃一口，便要前往奈何桥找孟婆要一碗汤。
“你这个疯子！”扎西飞飞有点崩溃，这些大户人家的女儿一生下来就顺风顺水，日子过得太安逸自在了，偶尔有些小心机那也跟过家家一般，实在没资格与沈玥璃这种血雨腥风里杀出来的人相提并论。
所以，她几乎是完全信了沈玥璃的话。
像是为了让扎西飞飞越加肯定一些，沈玥璃走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当初你哥哥死的时候，萧长老就在旁边，他未做半点事，扎西姑娘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其中原由吧，你扎西家害死萧盛香的事，萧长老会不会记仇呢？”
嗯，这有点无中生有，也有点瞎扯淡，偏偏沈玥璃她说得真的好有道理啊，你不得不信的样子啊！
沈玥璃放好了三粒棋，分别在三大家族，她酝酿好一场风暴，等一个惊雷，这场风暴便能席卷整个疆北，剩下的，无非是制造一个惊雷乍响。
她从来也不是等机会的人，她擅长于制造机会。
荆伊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往回走，她实在想不太明白，沈玥璃今日这接连的举动是为什么，她走着走着一头撞在宇文钰烨的身上，连忙行礼：“少主。”
“嗯。”宇文钰烨这些日子越来越沉默，沉默得简直可怕，往日里他提起沈小姐的时候至少还会笑上一笑，现如今倒好，自从楚国师把沈小姐的手那么一牵啊，少主直接入了魔。
“少主，今日沈小姐约了萧盈余喝茶，又去了扎西飞飞那里。”荆伊想不太明白沈玥璃的意图，只好把这些事说给少主听，反正少主肯定是能猜到原因的。
宇文钰烨听她说完，皱了皱眉，唤来黎锦：“去查一下，靳祈是否要准备来疆北了。”
黎锦苦起脸，手里的密信让他捏得皱皱巴巴，这刚到的消息他还没得及上报，少主你咋个就晓得了？
“回少主，靳太子这会儿已经出发了，最多再过两月，就该到疆北了。”黎锦步子挪得远一点，生怕少主一发怒，一巴掌劈过来。
“他是否已经知道玥璃在疆北之事？”宇文钰烨压下胸口的滞郁之气，尽量平静地问道。
可是这样强行平静的声音让黎锦更发虚，拉着荆伊再退一退，又道：“大概不知道，不过……想必是知道了沈小姐当初离京那晚的事了。”
“下去吧。”宇文钰烨抬手。
黎锦与荆伊头也不回就走，走到院外，后面一声巨响，两人皆是心肝儿一颤，对望一眼，继续头也不回就走。
那院中有一颗百年老榕树，这会儿只怕被劈成柴禾了……大概可以叫王婶婶过来抱回去，免得上山捡柴，这里有现成的。
宇文钰烨手掌血肉模糊，大大小小的木头渣子扎在他手掌血肉里，滴滴答答的血流到地面上，他颓败地坐在角落里，深埋着头，任由一双手肌肉不受控制地轻颤。
一个楚殇尚且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靳祈，他宇文钰烨到底还要藏到什么时候！当所有人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与她谈笑风生的时候，他宇文钰烨，到底还在像个鬼魂一般在暗中躲多久？
他实在忍受得太久，需要用这等自虐的方式发泄，不然他的心脏会痛到炸开。
一双温暖如母亲的手捧起他手掌，倒了些清水给他清洗伤口，那手中木头渣子太多了些，清都清不完，王婶婶便只能叹了一口气。
她本来是听了黎锦的话，说少主院子中有不少柴禾可以搬回去的，结果却在这儿看到一个比柴禾还要稀碎的人。
“少主啊，你别嫌婶子话多，婶子活了这么多年，见多了痴男怨女，没见过哪个像您这样的。”王婶婶陪宇文钰烨坐下，替他一点点清理着手掌的碎木渣子，说着再朴实不过的话。
“你若是喜欢那沈家妹子，你去把人追回来不就好了？”婶子有些搞不懂现在的年轻娃娃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非要一个个把自己搞得这么死去活来的才肯罢休。
又不是你痛苦，就证明你伟大的。也不是你伟大，人就非得爱你的。这么简单的逻辑，脑瓜子灵光的年轻人怎么不如她一个老婆子想得明白？
宇文钰烨从凌乱的头发里抬起眼来，看着这个满经风霜的妇人，他堂堂烨王爷，有朝一日也沦落到坐在破烂里，听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妇人教道理了。
可是她教的道理，好有道理。
“少主，我没事就跟沈家那妹子说话，她那姑娘，看着是清清淡淡总笑着的，可是婶子我一把年纪了，也见过不少人，看得出那妹子不开心，她笑得再好看她也不开心，她不开心你就逗她开心嘛。女人很简单的，只要男人对她好，哄她开心一辈子，她就死心塌地地跟一辈子。”
婶子真是个爱八卦的话唠，根本未发现宇文钰烨的变化，只专心地替他一边挑着木渣子一边自说自话。
宇文钰烨站起来，合手作礼，向着那婶子一揖，婶子吓得赶紧站起来连道不敢当不敢当。
宇文钰烨只是深深作一揖，谢过婶子一语点醒梦中人，便转身踩着一地零乱的榕树渣子走开。
她不开心，那就逗她开心啊。
她放好了三粒棋，在准备制造一个机会，宇文钰烨想着，如果这个机会送到她眼前，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所以宇文钰烨让楚殇前来，包扎起来的手掌让楚殇诧异：“烨王爷你怎么了？”
宇文钰烨露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笑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笑道：“无妨，练功时受了些伤。今日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楚殇甚至想用惊悚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以往来见宇文钰烨，他总是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表情，今日这是怎么了，竟然恢复到了当初在京城，他京中恶鬼烨王爷时的模样？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醉骨楼，有三位疆北圣女死在了宇文钰枫箭下？”记性好的人除了沈玥璃之外，这里还有一个。
连死人也不放过，一直是他们二人行事的风格，总该要把可以利用的事物最大化的榨取价值，这才符合他们的作风。
楚殇离了宇文钰烨的住处，在腹中反复练习了许久的措辞，想尽办法要说得不让沈玥璃起疑才好，这般想着，他在不知不觉间就回到了住处，沈玥璃正在跟宏祈两人给刚种下花草的花圃施肥。
她喜着淡色的衣服，青衣袅袅，她半弯腰。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醉骨楼，沈耀翎带回三个疆北圣女想要射杀，还让你受重伤之事？”楚殇走过来，站在花圃边上跟沈玥璃说话。
沈玥璃低着头，面色上有一闪而过的狐疑，旋即说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你现在安然无恙的样子有些感概，也有些愧疚，毕竟就是在那时，我种下了血咒。”楚殇叹了一口气，拐着十七八个弯，要让沈玥璃不会起疑。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值得再提。”沈玥璃直起腰，接过宏祈递来的一瓢水，一点点认真灌溉。
“对啊，都过去了。”楚殇暗自放下心来，笑了一声。
“不过，那圣女在疆北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是知道，只要给她一个线头，她就会抓住，果然她如宇文钰烨所预料的那般，敏锐地嗅到了制造惊雷的机会。
“其实在疆北中，圣女的地位很崇高，她们平日深居简出，每日接受供奉，守护着一样东西，本来绝无可能发生那等射杀圣女之事的。”楚殇这才敢开始细说。
“所以你是想说，除非疆北里出了内奸，否则沈耀翎就算再有本事，也没办法凭他自己的力量带走圣女？”沈玥璃好奇一般问道。
“正是。”
“那么这个内奸，会是谁呢？”沈玥璃迎着阳光，薄薄金光在她脸上，她沐浴阳光，行走于泥潭。
说起这疆北三圣女，咱不能不提一提这三圣女选拔之严苛。
末女并不是三大家族里随意指定的，也不是三大家族里出来的人，而是从整个疆北中挑选出来的三个女子，七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女子，每隔十年选一次，容貌气质皆要最顶尖的，比之皇帝选妃还要苛刻严厉。
选出来之后的三位女子便送到长老楼，从此以后，常居长老楼，便是逢年过节也不得出去一趟。
再过十年，选出来新的圣女之后，之前的那三位便再难活命，听说她们将被奉献给天神，怎么个奉献法，也只有三大长老知道，但自此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她们是真的。
就算如此，疆北的人也万分热忱地自愿奉献上自己的女儿，每到选圣女的时候，有年龄合适闺女的家中，早早就会提前来到长老楼前排队，将亲生女儿推进长老楼，祈求长老位选中自己的女儿。
若自家女儿能成为圣女，这一家人能兴奋上好几个月，在他们看来，这是莫大的荣耀，足以自豪高兴一辈子。
这三圣女年纪小小的就被送进长老楼，做着别人一辈子也不可能了解的事，听说是守护一个什么祭坛，但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个祭坛长什么样子。
可就是如此重要的三圣女，活生生让沈耀翎从疆北偷走了，一个也没放过，疆北的人居然也就此放过，不曾多有追究，也实为怪事。当时的沈玥璃对这疆北了解不多，只以为是扎西顿吉替他瞒住，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简单。
唯一可能的，就是沈耀翎把这三圣女偷走的事，是疆北三长老一起点头同意的，否则任何一方不愿意，都有可能闹出大事来。
既然圣女如此重要，三长老又怎么可能允许沈耀翎把三圣女偷走？
沈玥璃就好心情地去找上那位婶子聊天，她一脸疑惑不解又天真的样子：“听说疆北是有三位有如天人的圣女的，怎么不见人说起呢？”
婶婶可是个精明的，她才不相信沈家妹子真的这么天真呢。她只是放下手中的针线，歪着头想了一想：“听说一年多前圣女们通通为天神收走做了灵童，所以沈家妹子你来疆北的前一年左右，又重新选了圣女的。”
沈玥璃便一脸的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婶子把手中的针线放到一边，拉起沈玥璃的手，笑起来时满脸的慈祥，她说道：“沈家妹子，圣女在族中的地位仅次于你，她们若是出了事，三位长老必不会放过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玥璃偏头微笑，笑意深深：“是啊，若是圣女出了事，三位长老必不会不做追问，那当年死在京城沈耀翎手中的三个圣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沈家妹子你在说什么？”婶子大惊失色！
这倒不是她装出来的，宇文钰烨和黎锦可没有告诉疆北圣女曾出现过在京城，也没有说过圣女死在了他人手中！
疆北虽不闭族，但离着京城实在太远了，远到要爬一个月的山出到外面，又要坐几个月的马车才能到，那个繁华的地方传说的那些故事要流传到疆北，需要太长太长的时间，有的时候，很多故事，并不能传进疆北里。
更何况，若是有人故意压下这个故事，疆北的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当年若真是三大长老默许了此事，疆北圣女在望京遭人射杀这一桩惊世丑闻，疆北的族人就绝不可能知道！
沈玥璃微露出些惊异，看着这婶子：“婶婶你不知道吗？当年在京城盛传，扎西家少长老扎西顿吉帮着沈耀翎偷了三圣女出去，在一个叫醉骨楼的地方把他们畜生一般出售羞辱，任由人奚落，最后还把他们杀了。莫非这三圣女并不是被天神收走做了灵童，而是因为这事儿太丑陋了些，所以三长老瞒着了？”
婶子目光紧紧地看着沈玥璃，她向来知道这沈家妹子不简单得很，牵得少主的心七上八下，但她没想到，这沈家妹子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送走了沈玥璃，婶子便坐不住，收拾了一番悄然去了宇文钰烨的屋子，看着黎锦和宇文钰烨，婶子一脸的严肃：“沈家妹子说的那事可是真的？”
宇文钰烨头也不抬，只点了点头，翻过一页书，说道：“是真的。”
“族中竟有如此丑闻！”婶子气不过，好说她也是疆北的人，族内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这些普通的族人被蒙在了鼓里！
宇文钰烨放下书，看了一眼婶子，深邃的目光中透着淡淡的欣喜，他就知道，以沈玥璃的能力，绝对会将此事放大到一个无法收拾的地步，那也正是他的目的。
“王婶，你将此事传播出去，不要提三族长老，只提扎西顿吉。”
这位婶子本就有气，又得了宇文钰烨的命令，于是她在河边洗衣时，说起故事来也就越发的精彩纷呈，张家婆子李家媳妇儿，王家姑娘陈家嫂子，个个都是好八卦爱闲话的人，任何事只要告诉了她们，不出半天，半个疆北都得知道。
流言蜚语如最可怕的瘟疫，能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传播，传到每一个角落，街边的乞儿和酒楼里的贵人，纷纷听说了三圣女在京城被扎西顿吉背叛的事，又说那圣女死得犹为可怜，被人百般糟蹋死于非命。
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来故事有点走形，人们乐意将故事添油加醋扭曲成更可怕更耸人听闻的样子，以证明他们知道得更多，满足好笑的虚荣心。
于是那三个醉骨楼被一箭射死的圣女，在他们的嘴里变成了被无数人扒衣亵渎之后，被人虐杀的样子。
当然，这里面少不得宇文钰烨的推波助澜，他在看不见的地方，用他那双满是伤口的手，悄悄搅动着故事的原本模样，也往前推进着故事的发展。
圣女何其高洁无双，在他们心目中是不容亵渎不容诋毁的存在，竟然遭遇如此劫难，三长老不作为，扎西家包庇，每一件都足以令疆北的人愤怒难当。
这愤怒迅速蔓延，烧到了三长老的府上，三长老没有带上小辈，只有三个老不死地坐在长老楼的密室里，准备密谈。
每一位长老都神色肃穆，大家彼此相望，不发一言，关于那三圣女是为何被沈耀翎带走，他们又为何不去做追究这件事，是一桩丑得不能再丑的丑闻，他们当初放过沈耀翎，也是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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