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百姓就对靳祈和萧凤来强行征兵征银一事多有反感，但是这些人如果能立下功劳能回到家中他们也就忍了这口气，至少是看在为国为家这种宏大事件的面子上。可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什么事儿都还没有做，他们就都葬身大海，埋骨异乡了，如何能让百姓不愤怒？
姜庆捡着一把瓜子坐在自家门口的阶梯上，一边吐着瓜子皮儿一边看着人来人往，看了好久好久，他收在怀里的瓜子好像是吃不完似的。
“夏夏啊，你看这街上，能看出啥问题来不？”姜庆突然问道。
夏夜根本懒得搭理他，闭着眼睛盘膝打座运气。
“这街上，没几个男人啊。”姜庆叹了一口气，睿陵城里都看不到几个男人的身影了，男人们啊，都去军中了，等着去打仗呢。
“你要跟谁讲道理啊姜大人？”沈玥璃双手抄在手抄里，为了遮住白色的头发免得让人觉得害怕，所以穿了连着斗篷的外衣，笑看着夏夜提着姜庆的耳朵揪得他通红，这两人倒是……越看越有那么点味道了。
“小姐你今日怎么出宫了？”夏夜扔开姜庆还踢了他一脚，就要扶着她进屋去。
沈玥璃摇摇头，让她跟冰灵两人去说说话，自己要跟姜庆聊事情，姜庆自打上次那个孔氏遗帛的事被沈玥璃算是阴了一把之后，对她有很大成见，粗暴地塞了一把瓜子在沈玥璃手里，哼哼道：“你又来找我干嘛？这一回我死都不信你了！”
看着手心里一把瓜子，沈玥璃也学着姜庆坐在门口台阶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我回回找你你都说不再搭理我的啦。”
姜庆很不想承认这是事实，可是他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否认的话，别过头望着一边不理沈玥璃，沈玥璃也不生气，只是细细咬着瓜子仁，说道：“那两千人已经平平安安回来了，姜大人你在皇上那儿也有交代，还气什么呢？反倒是他们自己贸然出兵，落得……”
“这不是回没回来的问题，这是面子问题，你以后让我在辛巴大人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我可是向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了的，说那玩意儿在大周国太子宇文钰麒身上，结果倒好，全是少将军一个人在玩，我们这些人都被他玩得团团转，你是帮凶！”姜庆气得口水乱飞，因为急着说话，还有几片瓜子皮儿粘在他嘴皮子上，一看他这模样，沈玥璃又不舍得把夏夜交给这样一个人了。
“若是没有那两千人，连辛巴大人都回不来，姜大人，辛巴大人怎么会怪你呢？”沈玥璃轻叹道，以宇文钰烨此时的性格，未对辛巴赶尽杀绝，让晋都多一分损失是一分，免得日后在战场上还要多一个强敌，还放他回来，这已经是极难得的事情了，唯一放过辛巴的理由，是宇文钰烨在无声地回应沈玥璃，他会对这晋都尽量温柔。
姜庆也知道沈玥璃说得有道理，可是她越是有道理，姜庆越是烦恼，又别过头不理她。
“姜大人，我今日来找你，是想跟说件事……”
“你别说行不行？你一说了我就得肯定要去做，我不做我良心不安，我做了我睡得不安，亲姑奶奶，你哪那么多事儿？”姜庆双手合掌对着沈玥璃只差跪下去。
沈玥璃望着他这模样抚额，是不是自己真的把他逼得太狠了？
“可是这件事不说，会饿死晋都很多百姓的。”沈玥璃有点为难一般。
姜庆望着沈玥璃很久很久，他眼中都闪出晶莹的泪花，吸了下渐渐发酸想哭的鼻子：“姑奶奶您说，我听着。”
“今年这场大雪会下到明年三月，大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玥璃探手接过些雪花在掌中，放到姜庆眼前看。
姜庆有些傻眼：“姑奶奶你是怎么知道的？姑奶奶你说的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楚殇是我朋友，我去找他算的，他不会骗我。”沈玥璃认真说道。
姜庆立马站起来，往里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把剩下的瓜子塞进沈玥璃手里，郑重地说道：“姑奶奶，这事儿要是真的，我替全晋都的百姓叫您一声姑奶奶。”
沈玥璃只笑着不说话，也不再看他，只是握着一把瓜子继续坐在台阶上望着人来人往，脸上的笑容渐渐稀薄。
已经有许多就曾进宫早朝的姜庆今日“病好”，换了官服进宫去向皇上靳祈问好，靳祈不太好，他刚刚折了二十万水兵，两万轻骑，在民间声望也受到再一次重创，他很不好，所以他看着姜庆的时候，脸色也就不友好。
可是姜庆已经顾不得靳祈心情好不好了，因为这件事，远比死二十几万兵更为严重，他将今年冬雪会下到明年三月，明年不会有春天这件事，告诉了靳祈。
靳祈是一个很爱国很爱民的皇帝，但是有一点他比不过姜庆，那就是他从小养尊处优地宫中长大，从来不曾真正的到民间去体会过民间疾苦，便也不知道，没有春天这件事，对整个晋都意味着什么
晋都多是种小麦，部分地方种水稻，如果没有春天，就意味着，所有的粮食作物无法耕田下种，等到三月一过，再去发苗种植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季节，是种不出粮食来的。
这便意味着，晋都百姓在明年秋天之后极有可能断粮，大多数人家里是没有余粮积下的，之前萧凤来收赋税收得太狠，粮食也收得狠，百姓能不饿死已经要谢谢上天的恩德了，哪里还有积余？
而国库更不用讲，今年入冬以来，靳祈与萧凤来大肆招兵，兵力最多之时高达一百二十万之众，这么多人可都是要张嘴吃饭的，吃饭的粮食都是从国库粮仓里出去的，再加上今冬有些地方有雪崩有灾民，又赈灾发放下去不少，曾经空空如也的国库现在依然是空空如也，若是来年秋收的时候不能征些粮草上来，军中那么多兵，就都等着饿死吧！
姜庆费了些口舌向靳祈说明没有春天这件事的严重性，好在靳祈年轻又机智，很是快速就理解了姜庆的意思，立刻问他现在户部的余粮还有多少，能撑多久，如果省着用，能不能捱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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