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战神之名从非虚得，就算是此时出征，要拿下晋都也只是时间问题，这是大家都承认的事实，可是王爷，此时出征，会浪费多少时间在过关斩将之上？晋都再弱，那也是瘦死的骆驼，底子总是在那儿，几十万大军拼死相拦的情况下，王爷你就算赢，也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我想这并不是王爷所想要的，王爷想的，应该是速战速决，一来免晋都无辜百姓受苦，二来，老臣听说王爷必须在今年九月之前一举攻到睿陵。”
第五杯酒，宇文钰烨沉默良久，但最终喝下去。
“沈小姐天姿之慧，乃是老臣平生所见。老臣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的智慧能她一般令人觉得其智近妖，所行之事令人匪夷所思，老臣想，沈小姐在晋都必是布有后手，这些后手是与烨王爷您攻祈的时间相辅相成的，应该是卡好了时间与节点，配合王爷您的行动，如果王爷此时事动，岂不是要将沈小姐一番准备全数作废？”
第六杯酒，宇文钰烨久不抬杯。
“王爷此时攻祈，是急怒攻之心做出的决定，看似争取了时间，实则，将一切都变得更为艰难。王爷至情至义之人，不忍再让沈小姐受半点苦，所以才想立刻赶过去，可是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此等道理，您比老臣明白，今日若是出兵了，沈小姐要等您的时间反而更长。”
第七杯酒，宇文钰烨指尖轻颤，悲然合眼。
“老臣，言尽于此，多谢王爷今日陪老臣喝了这几杯酒，该说的话老臣也说尽了，想来王爷天骄之子，比老臣想必是通透得多。”
没有第八杯酒，伊玄清喝得有些多，站起来晃了下身子，向着宇文钰烨拱手弯腰一拜。
宇文钰烨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喝了最后两杯酒，听进去了伊玄清所有的话，一杯酒一杯苦，苦过舌尖苦过喉咙苦过心口，宇文钰烨全都咽下去。
他走在已然开春可见绿色的商洛城里，来往不息的人流在他身边穿梭而过，他鬓角的白发极是扎眼，引人侧目看，看那白发像不像去年那场下得要疯的大雪？看那白发像不像一个人忍到快要死去没有血色的心脏？
突然他停下来，停在路中间，他的喉间有一声极低的闷哼声，被紧闭的双唇关着无法逃出喉咙，他微皱了两道如利一般凌厉的长眉，闭上了越来越冷酷无情的双眼，将这一声闷哼逼回心底最深处，待得心头快要满溢出来的尖锐疼痛缓慢过去，他才继续慢慢往前走。
走到半路遇到文琪，他脱甲去刀一身常服站在街中，等着宇文钰烨走过来，头埋得很深，等着宇文钰烨的惩罚，作为蛛网的人，不可违令是铁律，文琪能被伊玄清说动，也证明了伊玄清这个老狐狸的口才何等了得。
宇文钰烨并未说什么，只是错过他时拍了拍他的肩：“按原先的进度准备吧。”
“少主……”文琪喊了一声，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
宇文钰烨抬手示意他停下，此时的他，并不想听任何道歉的话，也不想听任何开解的话，其实没什么错，文琪与伊玄清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好，并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到底，是自己太冲动心急了些。
冰灵跟黎锦跟在他身后，看着少主快要死去一般的样子，心疼莫名，上天何苦这样折磨两个本就已经足够苦了的人？
“少主这样多久了？”冰灵问黎锦。
“从回大周国的时候，就差不多这样了吧。”黎锦无奈叹息，他觉得，他这一辈子的叹息都在这大半年里用尽了，然后他又问冰灵：“沈小姐到底怎么样了？”
“难说，你也知道她，什么事都硬撑着不讲，但身体肯定是虚到不行了的，一天一天的什么都吃不下，她能喝碗粥我就要开心很久了，晋都的事不比大周国的轻松多少，她一个人主持大局，本就身子弱，这来一来，更是劳心劳力，晋都的百姓还骂她，我估摸着，这会儿连靳祈也会恨她了。”冰灵越说越难过，难过得都说不下去，她都这样难过了，更何况宇文钰烨？
而后整整两个月，宇文钰烨都没有再提提前出兵的事，京中他调来的三十万大军到齐，与疆北狼子旗进行的演练整合，粮草也慢慢全都调了来，该有的辎重半分不少全部备下，偶尔他会给蒙嘉写信，问一下他那边的进度如何，并给出一些调整。
蒙嘉似乎有极大的压力，所以在信中也不再开玩笑胡说八道，荆伊提前去了福贵镇帮他忙，也好，荆伊与蒙嘉，冰灵与黎锦这两对人，能守在一起也好，至少不必像宇文钰烨与沈玥璃一般，二人相隔千万里，受着锥心的刺痛却不能言语。
一切都在按原先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前进，一切都没有出错，快而不乱，稳而不缓，这是宇文钰烨的要求。
他恢复前些日子的时候那般模样，对沈玥璃这三个字绝口不提，绝口不问。
蒙嘉的压力来自于晋都那边的进度，那边发生的一切快得令人发指，需要蒙嘉拼了命才能追得上沈玥璃的安排，他不止一次的叹，沈小姐这样的女子，或许百年千年才能出一个，她手段之狠之绝，怕是世上无人能及，就算是烨王爷，也或许做不出她那等气吞山河般的事来。
沈玥璃听不见这些夸奖，她只是被软禁在别院里，不能踏出去半步，一日复一日地看着白雪飞落不止，像是永远也下不完一般。
这样也好，沈玥璃终于可以什么都不再想，不再去谋划，所有一切都会按着她的设想去走，她于是有了足够多的时间来放肆地，毫无顾及地想念宇文钰烨，想象他现在在大周国是什么样子，回忆起以往的日子，在海岛上那段了无牵挂，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她前辈子积的福，才贪来了那么些可以念想一生的时光。
快一个月过去，靳祈再也没有来看过她，甚至连萧凤来也没有，也是，萧凤来不杀了她已是留情，哪里还会有心思来看望她身子怎么样？
唯一来看过她的人却是软软绵绵，这两小萝莉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永远也长不大一般，清脆的嗓音是这延绵不休的雪天里最动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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