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胡老他拱拱手，打断了姜大人还要拖延的时间：“姜大人，老朽年事已大，来一趟晋都不容易，颇是眷恋故土，故而不想耗费光阴，还烦请姜大人引见，让老朽早日面见晋都皇上。”
姜庆觉得，同是为官，为什么这白胡子老头儿做官能做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无尘模样，而自己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奸臣的样子，这老天爷他，太不公平了些。
“你……你反正难得来趟晋都，不如多待些日子呗，我这后生带你看看这晋都的山啊水啥的，年纪大了出趟门不容易，我……我带你转转。”姜庆咳了下喉咙，想着再拖一拖，自己再多活两天。
胡莱大人和颜悦色一笑：“姜大人好意，老朽倍感动容，然老朽身为大周国使臣，实不敢有负重大周国重托，想必姜大人也是一般心思，毕竟，官者，以民为重，想来姜大人对此也是赞同的。”
姜庆以前的时候呢，一张嘴能说得出花来，遇见谁了都能胡搅一番，可是这个胡莱真的太厉害了，句句话都是十分的圆满，毫无破绽，滴水不露，而且还说得你不能生气，你一生气就是你小气，又不能扑过去抱着这位儒生一般的大人的大腿哭哭啼啼，那就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所以姜大人有些惆怅，他问胡莱：“请问胡老大人，您也是姑奶奶……也是沈小姐安排着的后手吗？”
胡莱大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浑厚又带着老人特有迟暮之感的声音朗声笑道：“姜大人能想得到此层关系，老朽很是佩服。”
姜庆的脸火辣辣地疼，打脸了是吧？自己早就该想到了，现在才猜了出来，你佩服个蛋啊你佩服！
“你想让晋都咋还钱，你先说我听听罢，我也好跟皇上提个醒儿。”其实姜庆心里有个底，但是不知道这个底是不是姑奶奶的底，所以想探探虚实。
胡莱大人笑声道：“此乃国之机密，不可与他人道，姜大人想必明白此中关节，便不要再为难我这个老人家了。”
“倚老卖老是吧？”姜庆鄙夷一声，“这算什么高明手段？”
“总好过拿年少无知当荒唐非为的借口，毕竟荒唐误国，而卖老却不会，姜大人以为呢？”胡老声音平稳，吐字清晰，干脆清爽，连夏夜都忍不住要为这老大人鼓掌，小姐真是从不看错人啊。
姜庆知道他这是在变相骂自己荒唐无知误国，一口气憋着吐不出来，差点憋死，过了半晌才缓过来：“你想啥时候见皇上？”
“越快越好。”
“赶着投胎啊？”
“毕竟年岁大了，说不得明日就是大终之日，赶在投胎之前多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诶你个老不死的，给你根竹竿你就往上爬了是吧？”
“现在的小年轻，火气总是这样旺盛，脾气总是如此暴躁，犬子曾是大夫，说这样容易长痘，所以乱发脾气，不好不好。”
“嘿我说你，你……”
胡莱大人他笑眯眯，心中对这姜庆有了几分了解，大概知道这是个有些流氓不要脸气息，但秉性却极好的后生。
胡莱毕竟年长姜庆二十多岁，又是主管外事的鸿胪寺卿，这官职平时没啥别的的重要的事，就是跟各式人等打嘴仗，姜庆再能骂，也未像胡莱这般在鸿胪寺里不带脏字地骂了几十年，练出一身进退有度，从容流畅的骂人本事，还让你挑不出啥毛病来。
于是，姜庆大人遇上了劲敌。
姜庆办事情还是很利落的，当天，他就进了宫跟靳祈报了信，说是大周国来了使臣，要商谈国债之事，靳祈眉头皱得要解不开，随口问道：“他们派谁来的？”
“一个老不死的，叫胡莱，什么破名儿。”姜庆明着没骂过，背着要过过嘴瘾。
靳祈一听到这名字却几乎是要站起来提起姜庆的衣裳，胡莱是什么人，姜庆不太了解，靳祈却是再清楚不过，当年四方会谈，这个胡莱与宇文钰烨两人一明一暗搭台唱戏，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周璇于多方之间，榨取他方利益毫不手软，他最是儒雅不过，捅的刀子也最是不见血。
再难听的事在他嘴里也能绕成为了对方好，为了对方妙的好事，你还说不出什么反驳之法，可以说这世上嘴最利的人除了沈玥璃之后，便是这位胡老大人了。
靳祈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宇文钰烨最后竟然派了胡莱来跟晋都讨债，只怕晋都会被他拔得连根鸡毛都不剩！
这有点误会宇文钰烨了，因为想主意让胡莱完成收局之战的人并不是宇文钰烨，更不会是蒙嘉，而是胡莱一直记挂着的少卿小将沈玥璃。
可是人都上了门了，总不能避而不见，普通人家里这也不是个正确的待客之道，就别说堂堂一个国家了，靳祈纵有所怨所惧所恨，还是得请着这位老胡大人进宫来。
老胡大人深知两国外交的各种繁琐规矩，先是要吃吃喝喝你好我好，再是要寻些娱乐我好你好，最后才是谈正事的时候，可是胡老知道他的时间紧迫，所以他一见着靳祈就直接地向他道：“见过晋皇，本使此次前来时间紧迫，无法陪晋皇您一醉方休，年纪也大了，经不起纵马狩猎的折腾，只想早些将大周国与晋都之事办完，早日回大周国，家中儿媳刚有身孕，本使还想赶回去抱孙。”
这一番话一出便是堵死靳祈所有想拖延时间的退路，不吃不喝不玩不乐，赶紧办正事儿。
这个赶紧有多赶紧呢，当天，胡莱就辛苦姜庆架了桌子，在晋都皇宫的偏殿里拉开了阵势，准备来谈一谈晋都欠债之事。
晋都这方谈判者有十余人，以靳祈为首，大周国这方就胡老这一位大臣，连幕僚之臣都没带，他一个人老态龙钟慈眉善目地坐在对面，不免让大家觉得，这是晋都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在欺负一个老人家，实在是有些无耻。
老人家他也没有什么强势的气场，官服是长袍，只是将他儒雅的气质放到最大，他有那么点……像位圣贤，当然了，姜庆是绝对不会承认这种感觉的，一口一个老不死的，差点没让靳祈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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