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华家的两间茅草房空空荡荡的，厨房里只有一口小锅，连个碗架子都没有，碗筷洗干净放在木盆里。进了屋里只有南北两铺炕，糊着旧报纸，没有木箱子，也没有炕柜，被子只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炕梢。
虽然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但是里外屋都收拾的很干净。
方敏一屁股坐在南炕上，便从书包里往外掏面包和罐头，正在炕上玩儿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小子“哒哒哒”跑了过来。
“这个是啥？”他指着面包问。
“小弟弟，这个是面包啊，可好吃了，呐，你尝尝。”方敏顺手递给他一个。
小小子“嗷呜”咬了一口，圆溜溜的大眼睛顿时眯成了月芽:“好吃……”
唐玉凑过去:“小弟，给姐尝一口。”
“不给。”小弟跑到炕角躲着一个人吃去。
唐华上炕，毫不客气地把他薅过来，把面包一分两半，递给唐玉一块。
小弟扁扁嘴没敢反抗，接着吃他那份面包。
唐玉扯了一块递给唐华:“三姐，你也吃。”
唐华摇摇头避开了:“你吃吧，三姐吃过。”
唐玉欢欢喜喜地出去吃面包了。
八一猜小丫头应该是找小伙伴显摆去了。
她有些后悔只买了4个面包，应该多买点儿的，怎么也想不到她家这么穷啊，连面包都没有见到过。
“唐华，老师让你明天回学校去上学。”方敏开门见山说道，“食堂小偷找到了，是初三一个男生干的。校长和教导主任把老苟头批评了，说等你回去给你道歉。”
唐华摇头说:“用不着，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念书了。原本想着坚持念完初二这半学期的，现在想想没必要了。”
“啊？为什么呀？”方敏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拉着唐华问道。
“我二姐七月份就结婚了，这个家便没有人做饭了，我只能辍学回来管家，哄孩子做饭……”唐华低着头说。
“怎么用你做饭呢，不是还有你妈妈吗？”方敏觉得就为了做饭便不去上学，有些太扯了。
“我妈……”唐华松开方敏的手，拧着自己的衣襟，“我妈生我弟弟的时候就死了……”
八一:“啊？”
方敏:“什么？你妈早死了，怎么你从来没有说起过？”
“说那个干什么？”唐华低声回道。
八一和方敏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个······那个你二姐结婚了也可以回来给做饭啊。”方敏迟疑了半天对唐华说道，“你学习那么好，不念了多可惜啊。怎么也坚持读到初三，到时候考个中师呗，中师就可以有补助了，也不用家里花钱，毕业当个老师不也挺好的嘛。”
唐华抬起头幽幽地说道：“你问庆八一，他们班有多少重读生，中师名额怎么可能轮到新生呢？”
方敏看向八一，八一默默地点点头。
唐华接着说道：“再说了，我二姐的对象也不是我们村子的，离这里好几十里呢，根本就管不了家里的。”
“这样子啊。”方敏恍然，她回头看看炕脚那个六七岁的小弟，张张嘴不再说话了。
“快到晌午了，你俩中午在这儿吃饭吧？”沉默了一会，唐华对二人说，又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拢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就是我家没啥好吃的，也是小碴粥大饼子，我们这里没有种水稻和麦子的。”
“不了，我俩不在你家吃饭，现在往家走还能赶得上午饭的。”八一拒绝道。
唐华也没有再挽留，家里现在连玉米面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儿小碴子，用来待客实在是有些丢人。
方敏便站了起来，又一次看向唐华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念书了？”
唐华摇摇头，眼神虽然有些暗淡，但是看出来她已经下了决心不念书了。
八一什么都没说，把双肩包里装着的两张煎饼盒子，还有一包大白兔奶糖全都掏出来放在炕上。
“你这······”唐华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把东西再装进八一的书包里，被八一拦住了。
“这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不是花钱买的，留给妹妹和弟弟吃。”八一握着唐华的手说，“你在家里再好好考虑一下吧，能回学校读书还是要读书的，知识是可以改变命运的。”
唐华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哽咽着说：“我也知道·······可是，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坚持了，弟弟妹妹需要有人照顾的······”
“唉——”八一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出屋子，她看到唐华家的园子里还是荒草一片，只有一笼小葱冒出绿叶子，看来唐华她爸爸也不是个勤快的，估计那个二姐也不怎么着调。
方敏还在后面和唐华依依不舍地唠叨着。
八一下了坡坎，看着这个三面都封闭，只有一条出口的小山村，为唐华有些悲哀。
以后，她就要在这个小山村里消磨一辈子了，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走出去。
方敏出来了，两人推着自行车沿着羊肠小路往外走，到了路口两人不约而同回头看去，只见唐华依然站在她家院子里往这边看着，单薄的身影在身后的大山衬托之下，显得更加弱小孤零。
“唉——”方敏叹气。
“唉——”八一也叹气。
热情的妇女主任挎着一个篮子从村子里走了过来，老远打起了招呼：“闺女这就走了啊？唐家三姑娘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呢？”
方敏有气无力地回答：“她说不回学校了，不想在念书了。”
“啊，不念了啊，太可惜了。”妇女主任有些意外，随即又说道，“不念就不念吧，她那个家也实在是离不开人。你说说，但凡当爹的有点正事，把这个三姑娘供出来考个大学多好，可惜啊，一天天的也不管家里，就去猴猴人家寡妇，给人家出大力去······”
八一：“他爹一点儿都不管家吗？”
妇女主任一撇嘴，满脸的瞧不起：“管什么管啊，家里有点好吃的都倒腾人家去了。唐家二姑娘和他爹一个样子，成天东跑西颠的嘚瑟，家里的地都撂荒了。但凡有一个有正事的，唐家三姑娘也能念书不是？大队里已经很关照她了，每年都给出学费，就希望村子里能有个出息的。那个二姑娘找了个外面的对象，这一结婚了，家里还有三个小的没人管，大队总不能再去帮着管孩子去吧。”
八一：“她家那么多孩子啊？不是有计划生育吗，还生了这么多······”
妇女主任摇头：“那个老唐头就是个滚刀肉，非要生个儿子出来，领着老婆东躲西藏地生了那么些孩子。这不是生了老六终于是个儿子，可也把媳妇的命搭进去了。你说说，大姑娘家的孩子都跟他儿子差不多大，那么大岁数生孩子怎么可能挺的过去哟······”
八一明白了，为什么唐华小弟会那么小，心下也有些骇然，为了生儿子还真是不管不顾，难怪家里那么穷了。
唐华能读那么多年书已经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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