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一眼手表，咬了笑无奈地看她，再帮她揉起太阳穴说话：“多想无用，这不是咱们擅长的事，等信寄来，再联系上韩光林的父亲，对照一下，发现疑点，直接报告给保卫处。”
麻苏月也看表，然后用十秒钟做快速总结：“领导说的对，这确实不是咱们擅长的事，是我胡思乱想，阴谋论了，给人做了有罪推断，我错了！
我应该遵守纪律，有疑点上报组织，信任并依靠组织，不应该捕风捉影地胡乱猜度同志！
但愿韩光林是正常死亡，但愿是我胡说八道！”
一番没大有什么诚意的思想口号凛凛然扔完，她无缝衔接一般，直接切入下个话题：“我也想研究下古建筑。”
关豫：小狐狸精，我就知道你刚刚那胡乱转圈的背后藏了故事！
你研究古建筑？你仅有的那点土木知识，还是我现教的，你研究谁家的古建筑？！
你想让我去帮你研究古建筑还差不多！
——疑问、心梗，但面上波澜不动，
一双眼睛跟平扫仪似的，把人从头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
扫吧，麻苏月把心一横，迎上他的眼：反正我身体里没有芯片，你眼睛里也没装读卡器，随便扫！
铿铿然，不等人问，主动解释：
“本来是喜欢古建筑的美感，想去画几张图……
刚才一听你说韩光林考察研究古建筑，突然觉得应该仔细研究一下，也算帮他完成一点他未竟的事业——”
“说真实理由。”关豫打断她的胡诌：完成别人未竟的事业？你谎撒的还挺圆！自己的事业完成多少了？
实话就实话，谁规定了实话就不能瞎编了？麻苏月亮出她准备好的，另一个相对真实的理由：寻找勾连搭扣间的几何美。
没错，她就是准备好了，求人嘛，跟谈判一样，需要螺旋式递进，对不对？
关豫明白的很，想敲人，忍住，再问：“然后呢？”
“然后，需要关组长帮忙向大桥指挥部打个报告，还需要关老师教我一点土木和测量知识，当然，如果能陪我去几次更好，不用多了，两次，两次我就能学会！”品度着关豫脸上的表情，她得寸进尺。
“再然后呢？”
“没有再然后了——”
“嗯？”
“哦，有！”麻苏月迅速跟上，
心里万分明白：不管是爹妈还是老师，亦或是夫妻中的另一半，但凡这么说话，八成就是想讹诈人！
但，明白能怎么样？明白也得往坑里跳，不仅跳，还得跳出义无反顾的风采和姿态！
谁让咱有求于人？有求于人，气焰就得矮上几分，
要不然，你当为什么那么多孩子，在跟爹妈要零花钱时都要先喝上一口蜜呢？
“再然后就是，我保证遵守纪律，不给组织添麻烦，也向你保证，不耽误学习、不耽误工作、不耽误家庭——”
表决心嘛不是，她懂，不仅懂，还很上道，
凑近了，贴过去，把胳膊化成藤蔓，将人缠住，同时换一个音调说话：
“我确实早就想了，但忙的时候没办法提，你不在家的时候没机会提，好容易沉井实验成功了，觉得时间合适了，
可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到韩光林研究古建筑的事，如果知道，我一定会抢在前头先说。
毕竟，先入为主对我才有利，我现在很被动，所以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关豫——”
“一切代价，下这么大成本？”关豫再打量她，饱含深意的视线从她的笑涡上，看到她的眼睛上，
但，你能想象的到一只狐狸精，在你面前以不足十公分的距离，向你展开笑靥的情形吗？
关豫此刻就在接受这样的考验：
狐狸精两腮夭桃，笑涡诱人，盛满了蜜，他想品一口，又怕下头藏了酒，万一醉了怎么办？醉了就会没原则地答应她的要求；
狐狸精横眸波湛，流眄顾盼，装了牵引他的情丝，他想顺着这丝线走，又怕在某个鬼主意上栽了跟头。
关豫觉得他练了三十年的忍耐力，全废在这狐狸精手里了，屏息静神，捧起她的脸将人推开几分，道：
“几何构图和素描速写不是一回事。”
“我知道，所以除了土木和测量，你还得教我素描速写，关豫——”麻苏月开始求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求人。
关豫接住，受用，终于换了语气，“很想做？”
麻苏月点头，继续“舍身取义”，
“十分想做，夫妻同心，你得帮我，我也给你写传记、写墓志铭……”
关豫：咱们能不能把墓志铭这事儿忘掉？！
深呼吸，再深呼吸，用装了刻度仪的口唇，一毫米一毫米地测量她的脸，五分钟后终于点了头，同时附赠给她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笑，
琢磨不透就琢磨不透吧，大神的心思她不懂，也不管这申请被批准通过的根由，是源自于事情本身，还是源自于她的不择手段，
反正是通过了，通过了她就高兴！
————
关豫办事靠谱，次日就带她去指挥部保卫处打了报告，
打报告时用了一个更堂皇的理由：从古建筑中学习营建，
同时顺带帮她借了个相机，拐了个保安，
相机的性能太差，仅能算是聊胜于无，于是，关豫又承担了帮她画速写的任务。
从此以后，麻苏月就走上了但凡有空就出去“采风”的道路，
认真又虔诚的，赶上了她对待桥墩子的态度，
以至于，半年后，老爷子竟然出面帮她买了部相机，这可是个别单位和部门才能拥有的东西啊，不知道老爷子费了多大的功夫。
麻苏月背着这个相机，用两年的时间，将足迹踏印了整个南市、南市周边几个古建筑较多的城市，以及国内几座古迹密度较高的老城，
关豫有空就让关豫陪着，关豫没空她就拽上宁宁或者郝笃修，都没空就独自去，
从宫殿园林到民居民宅，从陵墓建筑到古刹道观，
她不懂飞檐斗拱，不懂椽栿脊榑，不懂窗格户黼，甚至连雕花、石刻、壁画也看的一知半解，
但不妨碍她打着“从古建筑中学习营建”的旗号，一边画、一边记、一边拍照，
没有用笔杆子戳破纸张的画工，但好在尺寸比例都精准；
没有将诗文喊向九霄的文笔，但重在记述的详实又客观；
拍回来的胶卷，让关豫冲洗，
冲洗出来的照片，收进仓库真空保存，
只遗憾，黑白的照片，无法诠释古建筑的色彩美，
于是，当遇到色彩鲜艳的壁画时，她便会趁人不注意，将数码相机“偷渡”出来，放包里，再把包抠个洞，偷偷录上一段，
至于这东西将来怎么拿出去，那是将来的事，将来的事留到将来再说，现在没功夫想。
当然，这且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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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先过年——
这是自那次带麻苏月回家过年后，时隔三载的第一个团圆年，
老太太高兴，操办的年货是以往三个年的总和，不用麻苏月怎么作弊都能过个好年；
老爷子高兴，亲自提笔泼墨了写对联，又带着儿子女婿，到相熟的几个老战友那里转了一圈；
宁宁和庭庭高兴，跟着姥爷贴了对联，跟着姥姥剪了窗花，又跟着他们爸爸和舅舅放了半天的鞭炮，
小东西不知道害怕，你把他的耳朵捂住，他那圆溜溜的脑袋，还从虎头帽子里转出来半个，看鞭炮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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