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吃好喝好时已过十点，要不是林朵朵叫嚣着她有门禁，这群人敢再吃俩小时，大有相见恨晚的节奏。
汽车把三人送回家正好十一点整，他们换鞋的时候瞧见姑姑还没睡，此刻正坐在沙发上看表。
为免被骂，林朵朵跟姑姑主动承认错误并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个十之有八。姑姑虽然不悦，但只是“嗯”了一声，再没说其他。随后便上楼休息去了。
花钊和林朵朵同睡，躺下的时候林朵朵正在写交流会上的稿子。
“你不睡？”花钊把脸伸过去，“又搞什么秘密核武器呢？”
“文化交流会的展演串词。”林朵朵抱着电脑爬上床，“你看，我要翻译这首诗，还要在表演的过程中完成英文朗诵。”
“舞蹈和音乐有吗？”花钊翻出眼镜来，“是不是十月中旬那个中外诗词大会？”
“应该是，跟我说的是文化交流。”林朵朵打开音频播放器，“目前只有音乐。”
“我跟你讲！这次请了超人气女歌手叶菲来做开场演唱！而且这个中外诗词大会为期十天，她每天都会搭档不同的男嘉宾！”花钊突然来了精神，翻身下床跑到楼下又跑上来，“我给你汇报一下，第一天，她要搭档赵立恒！天籁组合有木有！第二天，是郭彦！郭彦！”
“帅。”林朵朵随声附和，郭彦这人她还真知道，是郑颖娇小姐姐上上上上个“男朋友”。
“第三天是乔景行。第四天……”
“我困了。”林朵朵打了个哈欠，“到时候我要把你介绍给郑老师，你们两个颜狗在一起，一定能成为好朋友。”说完，林朵朵又开始奋笔疾书。
“废话，你觉得这些人不好看是有原因的好吗！楼下，次卧，那是内娱颜值巅峰！”花钊把工作簿扔到床头柜上，“明天我要采访他。”
林朵朵冷笑：“我觉得你后面没念出来的那些人也都曾经是内娱颜值巅峰，只不过随着新人的出现，都成了死在沙滩上的前浪。”
“客观上讲。楼下次卧真的颜值太在线了好吗。你不要不珍惜。”
“行行行，我珍惜，毕竟地球人和外星人相比还是后者更稀有。”林朵朵无奈摇头，“都什么眼光啊，喜欢眼珠子……”
花钊觉得自己对牛弹琴：“他搬走以后你可别想他。”
林朵朵打字的手因这话顿住了。她盯着屏幕好一会儿，不敢想李宥昕搬走以后。最后，她好不容易收敛了心神继续写稿，在陆祺原有作品的基础上做了二次修改，直到她满意才合上电脑。
再看表，已经两点了。
花钊睡得正香，窗外也静悄悄的。
林朵朵放好电脑后关了灯。刚躺下，忽然听见窗外一缕风响。她睁开眼，支棱着耳朵听着窗外——
北方的秋天大抵就是这样，越是安静的夜，越是容易狂风大作。那些风吹起来的时候像侵略者，用狼嚎般的叫嚣吵醒熟睡中的人们，再用狼嚎般的歌喉宣告狂欢。
风力大的时候，附近楼宇上的铝板就会咣啷咣啷地响，没有架子鼓的外表却要追求架子鼓的灵魂。还有深更半夜来凑热闹的树枝子，你牵扯着我，我勾搭着你，在微弱的月光下摇摆呼应。
林朵朵不怕打雷，可她怕刮风。因为小的时候她和爸爸妈妈去西北雅丹魔鬼城玩的时候曾经被风吹到过景区里。她清楚地记得那些被风吹得像船舰似的山，也清楚得记得那天风来的时候，也是这般鬼哭狼嚎。
她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给爸爸指哪座风蚀雕塑像什么，下一秒她就被风吹起来，眼见着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
她有飞翔的经历，可体验感并不好。不知飞了多久，她重重地摔在地上。救援队找到她的时候，她又冷又渴，四肢疼，身体比四肢更疼。她腰上有一道疤，是石头划的，很像刀伤，哪怕是现在，她也摸得到。
李宥昕在加班做景观，听见刮风后他起身开门。看了看表，凌晨两点。林朵朵今晚也许不会跑下来找他睡了，她有花钊。
坐在电脑前，他机械地种着树。花钊是朵朵闺蜜，她可以躲在闺蜜被窝里，也可以躲在姑姑被窝里。
“为什么河里也可以有树？”林朵朵的声音响在他耳畔。
李宥昕猛然回过神，见屏幕上蓝盈盈的河水里也被自己种了一大排树。他的心猛烈地跳着，响声大过窗外的风。
“我吓着你了。”林朵朵悻悻然爬到李宥昕床上盖好被子，“睡觉。”
李宥昕起身关了门，又关了灯，回到书桌前点删去那一排树后点了保存关上电脑。
“怎么没抱被子下来？”他问。
“花花骑着。”林朵朵往里挪了挪，“快点，我好困。”
“来了。”
刮风的夜，他们都睡在一起。今夜第一次盖同一张被子。奇怪的是没有尴尬，也没有紧张。
林朵朵拱进李宥昕怀里，没一会儿就沉静下来——她习惯了这个人的味道，习惯了这个人的温度。
李宥昕觉得林朵朵是天下第一渣房东。枕着他的手臂，靠着他的身躯，还跟他要房租。
“结婚吗？”他问。
“变态。”她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你就是想骗便宜房子住。”
“下个月我忙起来你想结都找不到我。”李宥昕拉开她蒙住的被子，“你不亏。”
“跟你不熟。”林朵朵抢回被子，“我困了！”
李宥昕闭上眼。大概率明天一早，小林老师又得举着棍子看别人吃早饭。
翌日，林朵朵醒在自己房间。她不知道李宥昕什么时候把她丢回来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很生气。
“你为什么把我丢回去。”厨房里，林朵朵蓬头垢面叉着腰质问。
“让你姑姑知道又罚你举棍子。”李宥昕在熬粥。
“我本来能睡到九点半！现在六点半我就醒了，你看我的黑眼圈！”林朵朵指着自己。
李宥昕这才发现，她不仅有黑眼圈，眼睛里还有眼泪。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没有人懂林朵朵。仿佛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逃避魔鬼城的地方，可不知为什么，最终却成了海市蜃楼。
人从来就应该学会成长和孤独，小时候可以拥着妈妈睡，但长大了就要学会睡宿舍的单人床。毕业后可以赖着李宥昕，可他马上就要走了，到聚光灯下的世界去。她还得学着一个人住空旷的别墅。
李宥昕从没看见过林朵朵脸上有这样的神情，一瞬间的绝望，一瞬间的释怀。
“朵朵……”他害怕看到她的成长，最怕的是成长源自于他自己。
“我上去了。”林朵朵转身离开厨房的时候，李宥昕忽然觉得好像失去了什么，是那种再也抓不住的失去。他想追出去重新把她揽在怀里，可是锅里的粥漫出来灭了炉灶上的火。
他手忙脚乱地关了火，再回头时，林朵朵已然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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