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这辈子活得还挺长的，有自己的事业，有亲朋好友的陪伴，还有丈夫的疼爱，生活富足美满，人生赢家也不过如此了。
可生命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只是，安宁没有想到，陆渊会比她先倒下。
他刚陪她过了她68岁这一年的春节，人就病倒了。
早年的时候，陆渊穿梭在战场之间，好几次都在死亡边缘徘徊，争得一身荣耀的同时也满身的暗伤。
年纪大了，没有了年轻时健壮的身躯，便再也压不住那些伤势了。
病床前，英雄迟暮，他不再俊美，白发苍苍，脸上遍布着岁月的痕迹，不似从前那般英姿迷人。
但在安宁眼里，哥哥就是哥哥，无论多少年，不管岁月和容貌怎么变化，都不会改变的。
他一直是她心里最强大厉害的人。
如今他只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要离开这片天地而已。
没有别人以为的悲痛，安宁的心情其实还算是平静的，因为没有什么遗憾的。
只不过，在陆渊病倒时，她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床前，就像是从前她每一次生病，他都时刻陪在她的身边。
也不知道是因为病情有所缓和，还是其他的，今天一早，昏迷多日的陆渊缓缓睁开双眼，第一眼妻子的身影就映入了他的眼帘，就似当年他失忆时醒来的一样。
陆渊神色柔和地对她笑了笑。
安宁眉眼也弯了弯，轻声唤他，“哥哥。”
陆渊抬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几天都没睡好？”
安宁握住他的手，像年轻时一样，撒娇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这些年，她被他宠得无忧无虑的，心态与十八岁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哥哥哄着，我睡不着。”
陆渊笑道：“都这么大了，还要我哄。”
安宁似生气地瞪他，“是谁之前说，无论我多大，都是小孩子需要他哄的？”
“而且你嫌弃我老了？”
陆渊无奈，“你都没嫌弃我老，我怎么嫌弃你？”
安宁轻轻靠在他身上，“都是老头子老太婆了，我们就谁也不要嫌弃谁了。”
陆渊抚着妻子的头发，才没几天原本还很乌黑的秀发如今却苍白了一半了，他眼底满是怜惜和不舍。
如果可以，他怎么会不想再多陪她十年、二十年？
可他斗得过人，终究斗不过命数的局限。
“宁宁，还记得当年你问过如果我先走了，你怎么办吗？”
安宁一怔，仰头去看他，眸光温软依旧，“记得的，哥哥说要带我一起走。”
陆渊定定地看着她，“当时你很害怕……”
“现在我愿意了。”
他还没说完，安宁就打断了他，“哥哥，我愿意跟你一起走的。”
陆渊瞳孔一缩，指尖在发颤。
他闭了闭眼，“傻姑娘。”
安宁抿唇笑，“如果我不傻的话，当初也不会捡了哥哥，被你几句就忽悠得认了你当哥哥，还一直觉得是我不对。”
陆渊喉间发涩，“还记仇呢？”
安宁摇头，“没记仇，我特别庆幸自己能捡到哥哥，也很高兴你愿意忽悠我跟我回家。”
若非如此，以她的智商，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他为她挡风挡雨，给了她一世的安稳美满。
所以，她愿意答应他所有的要求，更愿意跟他走。
陆渊轻抚着她的头发，眼里满是眷恋。
可他舍不得啊。
她还有很多年的时光，不该就这么跟他一起走的。
“宁宁，上来，躺我身边。”
安宁没有任何疑问，如从前一般，躺在他身边紧紧地依靠着他，抓着他的手不放。
陆渊抵着她的额头，“你这几日很累了，睡吧。”
他想最后再哄她睡一次。
安宁仰头，眼眸湿润，“哥哥，我不困，”
陆渊温柔笑道：“就当是陪我一起休息。”
“你是不是不要我跟你一起走了？”
安宁是单纯，但不是真的傻，何况两人夫妻多年，她怎么会一点都猜不到他的心思呢？
“你骗我！”
面对妻子的控诉，陆渊怜惜地轻叹，“我下不了手。”
“那我自己来。”
“不怕疼了？”
“……”
安宁忍着眼泪，“也不是不能忍受一次的。”
陆渊抱着她，“但我不愿意，我的宁宁要无灾无痛，一直开心。”
她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抽泣，“可是你要走了。”
陆渊闭着眼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不让她看到自己眸中厚重的情绪，“安夏会陪着你，照顾好你的，答应哥哥，不要伤心。”
“我……”
“宁宁乖一点。”
安宁肩膀抖动着，泣不成声。
陆渊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吻掉她的泪水，闭上眼前，他最终还是问了她，“宁宁爱过我吗？”
安宁愣住了，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滑落下来。
“哥、哥哥……”
她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脸，傻傻地看着他，眼泪不知何时不再落下了，却怎么也再说不出半个字出来，只紧紧地抱着他越来越冷的身体。
以前他都好暖好暖的，可以后他再也不能温暖她了。
哥哥，她的哥哥走了。
……
陆渊去世后，所有人都来安慰安宁，都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那段时间安夏甚至一天24个小时都要看着她。
但其实安宁看起来还好，吃得下，也睡得着。
只是她每天早上都习惯性地坐在床上很久，等哥哥给她送来早餐，给她穿衣洗漱。
时常她在做什么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叫哥哥给她拿东西，也会恍惚地给他打电话，走在他们的房子里到处地找他。
她总觉得他还在的。
可她等不到了，也找不到了。
哥哥已经走了。
每次安宁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坐在那自我消化一下。
她也没有哭，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悲痛的情绪，就一直很安静很安静。
但安夏每每看到都揪心至极。
她一辈子都不喜欢陆渊，可看着姐姐的样子，她忽然很希望姐夫能回来。
因为只有他在，姐姐才会如时光最偏爱的花儿，生机满满、娇艳欲滴。
没了他，看似花儿还开在枝头，安夏却知道，她随时都会凋零。
只是安夏没办法，她终究代替不了陆渊的。
安宁朝眼里溢满担忧的安夏软软地笑了笑，“没事的，夏夏，我很好的。”
安夏哽咽地抱着她，“姐，我只有你了，你别留下我好不好？”
安宁温柔地拍着妹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一样，“夏夏别怕，姐姐还在的。”
只是她现在没法给妹妹承诺了。
安夏似乎猜到了什么，眼眶红得厉害，“姐……”
“夏夏，明天就是除夕了，我想吃饺子。”
安宁喃喃自语，“哥哥包的饺子真好吃。”
安夏忙道：“我给姐包好不好？”
安宁眉眼一弯，“好。”
这个除夕，是安夏陪着安宁过的，陆渊不在她身边。
从前也有过两年的除夕陆渊不在她身边，只是那时候她知道他们会重逢的，而现在……
今年的除夕夜好冷好冷，像是他们第一年一起过的那个除夕夜，他们不是“兄妹”的关系被戳穿，安宁惊吓之中病倒了，半夜发烧，难受得厉害。
今夜也是，安宁被冷醒了，她好难受好难受，心脏一阵阵的窒息。
她紧紧抱着被子，压抑着哭声，叫着“哥哥”。
可是再也没有那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了。
系统看着自家傻宿主难受成这样，也不好受。
【我去给你叫醒安夏，送你去医院。】
安宁捂着心脏摇头，“我不想去了。”
系统顿住，明白了什么。
“你是不是又想骂我没用废物了，你骂吧，这次我不还口了。”
【我不骂你，你睡吧，我送你去下个世界。】
安宁闭着眼，泪珠不停地滚落，“谢谢。”
在气息散尽前，她忽然怔怔地问：“爱情是什么？”
然而，陆渊没有得到她的答案，安宁也没有听到答案，她已经彻底睡过去了。
翌日，久等姐姐没出来的安夏慌乱地打开她的卧室门，只见她安详地睡在床上，了无生息。
安夏踉踉跄跄地跑到床边跪下，抓着姐姐的手，哭得像是个被抛下的孩子。
她不知，前世，是姐夫和姐姐送走了她，今生，轮到她送走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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