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凝醒来时,只觉得小腹处疼的厉害,不自觉发出闷哼声。
屋外,秋纹在盯着廊下的药炉子,听到秦晚凝的声音,扔下扇子就立刻进屋。
见秦晚凝醒了,秋纹欣喜的走过来道:“少夫人,您醒啦,喝水吗?”
秦晚凝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垂眸,手抚上小腹,喃喃问:“孩子,不在了,是不是?”
从她醒后,肚子里的小家伙再也没有动过。
秋纹沉默的点点头。
秦晚凝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两鬓滑落,坠入软枕里。
这个孩子已经有胎动了,明明再过四个多月他就可以出生,却还是无缘来到这世上。
想起昨天晚上贺玉林充满仇恨的眼神,秦晚凝的心一点点变硬。
贺玉林本就恨极了她,这个孩子若生下来,不得父亲喜爱,也只会一生苦闷。
如今这样也好,没了孩子,贺玉林和她就只剩恨,也更好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
秋纹拿起帕子给秦晚凝拭泪,柔声道:“何太医说还有三天时间,孩子才会从少夫人腹中出来,少夫人要调养好身子,这样才能有力气让孩子出来。”
“好。”手轻抚着冰冷的小腹,秦晚凝低低应声。
煎好药,秋纹哄着秦晚凝服下。
温热的药让秦晚凝腹部没那么疼,没多时,她又沉沉睡去。
*
贺玉林一早就去上值,直到傍晚,才回到府中。
阿凝应该已经醒了吧。
他站在沁芳院外,过了好半晌,才抬脚进去。走到主屋外,正好遇到秋纹端着盆从屋里出来。
“秋纹。”
贺玉林深吸一口气迎上去,正要说话,就看到盆里的血水,要说的话顿时在喉咙哽住。
秋纹也不说话,就端着盛满血水的盆站在他面前,一双杏眼沉沉看着他,直看的他后背发凉。
“阿凝她……”
“少爷,请不要挡住奴婢的路!”
秋纹一句话打断贺玉林要说的话。
贺玉林让开路,怔怔看着秋纹端走血水。
这一瞬间,贺玉林站在院外酝酿许久的话,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包括进去见秦晚凝,质问她关于唆使桃红在贺府门口闹事的话。
贺玉林望了一眼屋内,然后颓然的在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不离开,也不进去。
仿佛只有这样,他就不用面对阿凝,不用面对那些问题。
秋纹倒完血水,又换了一盆干净的热水,进屋给秦晚凝擦洗。
水盆放下,秋纹把贺玉林在外面的事告诉秦晚凝。
“少夫人,要见少爷吗?”
秦晚凝感受着身下不断涌出的血液,望着帐顶的眼神浸满哀伤,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在我身子好之前,都不想见他。”
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少女时期期待同贺玉林的婚后生活,怎么就过成这样了?
两人相约白首不离,他也承诺自己,会保护自己一辈子。
原来,只短短三年,他一辈子的承诺就结束了。
这一刻,秦晚凝莫名觉得孤独。
偌大的京城,仿佛已经没了她的容身之地,她突然好想爹娘,大哥,还有小妹。
“秋纹,待会儿你帮我写封信吧,寄给我爹爹。”
“是,少夫人。”
*
“啊!”
“好痛!”
“少夫人,您忍忍,孩子已经快出来了。”
“何太医,您快想想法子,让少夫人少受些罪啊!”
……
连喝了三日何太医的开的药,在经过一阵刀绞一般的疼痛后,没了气息的孩子终于出来了。
秦晚凝疼的满身都是汗,尽管已经接近脱力,秦晚凝还是强撑着身子道:“让我看看孩子。”
秋纹看着盆里的死胎,有些犹豫。
五个多月的死胎实在不怎么好看。
“让我看看吧,母子一场,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不至于日后忘了他。”
尽管她和贺玉林走到这一步心中痛苦万分,可这个孩子是在他们最恩爱的时候,带着两人最美好的希望孕育的,她爱这个孩子,比任何人都更甚。
秋纹将盆中的死胎端到秦晚凝面前。
只见血水中的胎儿双目紧闭,全身通红一片,实在算不上好看。
可秦晚凝看着他已经初具轮廓的小脸,还有粉粉的小手小脚,初为人母的慈爱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孩子,我是娘亲,这一世是娘亲没保护好你。下一次,一定要再回到娘这里,娘会加倍好好疼爱你,好不好?”
泪水从脸颊滑落,和盆中的血肉融为一体。
秋纹本来头一次看到死胎还有些害怕,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少夫人对孩子的疼爱和愧疚。
再看盆中的初具人形的婴孩,秋纹竟也不觉得害怕,只替少夫人觉得惋惜和心痛。
何太医端来一碗药从外面进来,看着眼前的情景,眼中带着不忍,道:“节哀顺便,少夫人你还年轻,日后还会有孩子,让这个孩子安息吧!”
秦晚凝闭上眼点点头,任泪水滑落,哽咽道:“秋纹,让贺玉林看孩子一眼吧,毕竟也是他的孩子,也好让孩子知道他父亲是什么模样。”
“是,少夫人。”
秋纹端着盆从里面出来时,就看到贺玉林还跪在房门口。
方才秦晚凝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仿佛利刃一样在他心里搅动,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跪在这里为阿凝祈福,希望阿凝少受点罪。
见秋纹出来,贺玉林双眼猩红的问:“秋纹,阿凝她怎么样了?”
秋纹原本十分埋怨贺玉林,但现在看他衣袍沾满泥土,双眼布满血丝憔悴到快脱相的样子,又将原本想刺他的话咽了回去。
“少夫人已经没有大碍。”她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盆放在地上,说:“这是您和少夫人的孩子,少夫人让您看一眼,让孩子认认父亲。”
贺玉林跪在死胎面前,睁大眼睛看血水里的孩子。
只从轮廓上看,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很漂亮的孩子。他的手脚还这样小,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爹娘就停止了呼吸。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若是他没有掐阿凝,四个月后,这个孩子就会平安降生,乖巧的喊他爹爹,喊阿凝娘。
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啊!”
贺玉林抱着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沁芳院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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